“不認識。”
車駕走遠,那男子回到車内,五個乞兒坐在車裡,分食同一張大餅。
那餅烤得焦黃,外酥内軟,五個乞兒個抓一處,手指畫好了線,同時用力扯開,一人一份。
“尊主會不會殺了我們?”
“他不會,要殺早殺了。”
“那他們要去哪裡?我們要去哪裡?”
“我們去讨個住處,再探探有用的消息,一邊回給殿下,一邊回給尊主大人。”
見五人爽利咬了餅,旁側的男子心滿意足,他不懂他們說什麼,隻覺得他們願意吃便是好的。
“這樣不太好吧?”
“還不知道結果,咱們保命要緊,你我的力氣,掂量不起好壞。”
最小的一個默默不語,隻咬着餅吃,忽然嗆到,連連咳嗽。
大梁邊城拓查蘭似沙海中一尾迷失的小舟,孤零零停靠在沙漠邊緣。
軍營大帳中肉香滿溢,梁王蘭加铎宴請上官景,姜離接到聖旨,送到他面前,“将軍,陛下又有旨意了。”
上官景将卷起的絹布抽到自己手中,黃布上的朱字随着烈酒嗆進了鼻子裡,他咳得無法呼吸,好不容易順過氣來。
“姓楚的竟敢拿祭祖壓我,這不就是嘲諷我忘本嗎?”
梁王蘭加铎拍了拍面前小案,“将軍莫慌,你到京城時,我便發兵,讓他們也記一記本。”
姜離為二人倒了酒,“将軍,大王,又是大賺一筆的時候了。”
那二人看着酒水入杯,擡眼有了希冀,上官景一掌拍了桌案,銅杯搖晃,幾點甘釀濺在桌上,“就這麼辦,回頭錢款糧草,你我平分,如何?”
蘭加铎鼓掌慶賀,“我定多給你些好毒,讓大啟改姓上官。”
姜離提起酒壺立在一旁,兩人的笑聲回蕩在大帳中,他垂眸淺笑,手中銅壺細彎的壺嘴滴下一滴殘酒。
大梁邊城拓查蘭與昌平東西相對,兩城之間隔着一片灘塗,亂石中生了零星低矮草木,風滾草來回奔忙,似窮及一生都在尋找可停之處。
每十裡有一望樓,東邊二十座所屬鎮北軍,西邊二十座屬大梁。
拓查蘭半圓形的城池重兵把守,也是大梁僅有的一支軍隊,背靠紮哈大漠,日夜防着的隻有大啟。
蘭加铎身披狼皮軟甲,送了上官景出城,他登上臨近城池的望樓,眼下茫茫一片紅色砂岩,頭頂是陽焰渙散的天。
風将岩石磨作浪湧,想象遠方無法望見的波瀾,上官景的軍隊漸漸往東遠去,馬車與兵甲似駛入風浪的小舟。
北域灘塗冬來見雪,春不見日,陽焰穿透不肯飄離的雲,顯得稀薄渙散,卻也将砂石烤得火熱,蘭加铎眉頭緊鎖,“大啟人是燙不死的惡鬼,都警醒着些。”
馬總要歇腳,楚逍和鬼羯頂着日氣前行,日落時途徑一棵巨大的菩提樹,樹上有幾串銅鈴,在風中輕響,他們繞過參拜的旅人,未進郾城,于郊野借宿了一牧民的屋舍,年輕人在城中務事,隻餘老者在家。
“我們這衣裳是怕茫茫草地上走着會無人看見,顔色鮮豔一點兒好,正好看着也爽朗。”皺紋已吞噬了老者整張容顔,眼皮下垂,将雙眼遮了大半,臉頰紋路似漾開的漣漪,卻頗适合這張臉,顯得柔和可愛,說話時總似低訴,如同在講故事。
農舍裡的老婦人棉衣厚實,手裡撚着縫獸皮用的大針,上下穿刺,正在制一張羊皮地墊,不規則的邊沿已打磨過,楚逍掀起細看,“這不是你們要用的吧?”
“是昌平的軍戶要的,能換不少錢。”老婦口中缺了一顆牙,笑着,似極高興,她又指了指屋子角落裡歪歪斜斜已不成樣子的立櫃,“那裡有些衣裳,應都是你們能穿的。”
老者伸手拉扯了一下老婦座下的軟墊,“你坐穩些,當心歪下來。”
老婦笑了笑,往土台靠牆一側挪進了些,“謝謝你提醒我。”
石砌的小屋不算端正卻穩固,夜寒絲毫透不進來,楚逍與鬼羯坐在兩個磨平的石頭上,老者與他們對坐,“二位吃了這羊肉,早些休息。”
“有勞。”
楚逍點了頭,看着老者起身,走進土台,伸手去牽老婦人,兩人一同開了房間小門,相互攙扶,老者有些瘸拐,老婦隻能邁開碎步。
“主上,他們為何高興?”
楚逍坐到老婦方才坐的地方,往後躺倒,“要是我,我也高興。”
“啊?”
“睡吧,明日去找姜離。”
“主上怎知他在何處?”
“他會告訴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