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汐之點頭了然,“那……我們快些動手吧,事不宜遲。”
柳随風翻起她的手,搭了脈,“可以,我們快些,能救回更多的人。”
豐城入夜與白日同樣寂靜,醫館點起了燈火,不斷有人進出各家屋舍,醫女奔走引路,富商的車駕在醫館門外排開了隊伍。
日光照下,楚逍睜眼已是天光大亮,他坐起身來,落了滿地夭采,桃色圍攏在視線裡,當真無人尋他。
他回到屋舍之中,二層小樓空無一人,鬼羯清早到林間官道攤販上買了酒,提着正回來,遠遠看見楚逍從屋裡出來,又走快了幾步。
“主上!”
楚逍看着他進了院子,手裡提了兩壇酒和幾包燒餅,“幹什麼去了?”
“屬下去找了些吃的。”
“他們人呢?”
鬼羯看看屋子,幾個戲子剛醒,蒙蒙地走出來,他又看看不遠處,溪流之畔桃林胭粉依舊。
“若主上也沒見過,那便是沒有回來。”
“去找。”
城中各處醫館陸續有病患離開,林汐之漸漸覺得困倦,指尖痛覺久久不散,虎口亦有,痛久麻木,延到了掌心,她閉眼小憩,漸漸睡入夢裡。
楚逍帶人在城中尋找,初愈的病患從他身旁經過,交談的話語為他指了路。
醫館裡人來人往,有問診的,有取藥的,還有他們自己的人在來回奔忙,柳随風還未來得及看見有人進來,楚逍已到了林汐之跟前。
他蹲下瞧她,确定她隻是睡着了,回頭望見柳随風裡外忙活,不斷将藥端來送去。
“你這是什麼方子?”他站起身來,高聲問道。
忙亂的醫女學徒這才看見院子裡多了幾個人,正欲質問,豐城城主莊文遠随後而來,帶着管家師爺王福安,進門便拜,“菩薩呀,柳神醫!快讓我看看我們的女菩薩!”
柳随風來不及開口,楚逍已朝他走來,“你最好解釋清楚。”
林汐之撐着頭,夢中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靠近,一歪斜,醒了過來,“嗯?什麼?”
倦懶不動的隻有她,莊文遠一眼便看見,從楚逍身旁經過,跪在林汐之面前,“女菩薩呀,你是我們豐城百姓的再生父母啊!你就是神啊!”
楚逍看在眼裡,一番聯系,大約知曉了因果,“莊城主可知這疫病源頭在何處?”
莊文遠扭頭細看,不認得究竟何人,遞來的文書是派了新任的監察禦史楚粼來巡,卻說住在城外,他跪着轉身,鬼羯呈出了天崇衛的腰牌,他看了看,結巴起來,“呃呃呃……大人,在……在一處破廟裡,原是一個乞丐,後來是埋葬乞丐的人,後來……”
“知道了,王妃需要休息,你們退下。”
“王……王妃?!”
鬼羯不由分說,示意戲子一同将他們驅離。
林汐之剛剛醒來,沒明白,沒聽清,沒進腦子,沒看懂,“什麼王妃?你們在說什麼?王妃在哪兒?”她在院中尋找,滿目隻有困惑。
楚逍無奈閉了一下眼,轉身攥起柳随風的衣襟将他拖向自己,“你最好确保之兒平安無事,否則你的搗藥杵便是送你見閻王的東西。”
柳随風腳跟離地,卻揚了一臉得意,“不用你說,挂名的夫君。”
楚逍牙關咬緊,松了手,對柳随風的憎惡有增無減,他回到林汐之面前,一膝跪地,細瞧她的臉,“你還好嗎?”
一藥壺滾掀了蓋,觀大戲的熬藥學徒匆匆回神,伸手去提,燙得叫起,同伴忙找了棉布遞給他。
林汐之懵懵看楚逍,“嗯,就是乏了,我剛剛好像睡着了?”她擡起左手揉了揉眼睛。
楚逍看見了她取血的針口,五指皆有,指尖泛紅,“你有什麼想告訴我的嗎?”
林汐之想了想,莫名覺得這取血之事不能與他說,說了定會有什麼厄運,她搖頭道:“沒有。”
楚逍低下頭去,拾起放在地上的刀,“好。”他擡臉便是淺笑,中有苦楚似沉魚落花随暗流浮過又藏離,“我不擅長做好事,這裡便交給你了,我呢,一會兒去看看那破廟怎麼回事,你好好呆在這裡。”
“嗯,好,那你早點兒回來。”林汐之說着一愣,為何會叫他早點兒回來呢?
楚逍起身道:“是,王妃。”
林汐之思緒混亂,她不記得和記不清的事情太多,全然理不清前後,王妃?未婚妻也是這麼稱呼的?何時拟的婚契?譽王長什麼樣子?叫什麼來着?她看着楚逍帶走了同樣帶着兵器的幾個人,那玄金障刀似在哪裡見過?
對了,侯府在哪裡呢?她應該有個家才是……
一連串疑問令她頭疼,耳中一聲尖鳴,她尤覺暈眩,柳随風将她扶住,端着一碗湯藥送到她面前,“之兒将這個喝下,能補你血氣,穩你心神。他若能解決源頭,那我們就算是成功了,這都是你的功勞。”
林汐之左耳聽見,右耳出去,“功勞”二字她無甚感覺,将湯藥一飲而盡,苦得眉眼鼻口一同擰起,“那我身上的毒……何時能解?”苦味似竄進了腦仁,她打了個寒戰。
“很快。”柳随風接過藥碗,放在桌上,細看她的臉,又道:“再過幾日。”
破廟落于豐城南面,村野破落,廟宇不大,年久失修,菩薩石像缺了一角,屋頂瓦片破了一處,天光照下,似有通天之徑。
“城主沒事,城主府所有人都沒事,你覺得如何?”楚逍一路問着方向,好不容易尋到,燥火竄心,踩着一地髒亂踏入廟宇中,站在石像前,他舒了口氣,拜了三拜。
鬼羯刀柄絞落大片蛛網,牆腳下幾隻碩鼠偷偷溜過,“主上是說莊家有鬼?”
“有菩薩也說不定……先死的是乞丐,無深查,才能将謠言散布得更快。”楚逍繞到石像後面,自上而下細看,石座下端有一縫隙,他蹲下伸手去摸,指尖碰到一木質的東西,往回摳了一下。
一食盒蓋子旋出,他拾起翻轉,發現蓋面雕得精細,鳳鳥團花,是剔朱的漆盒。
“豐城倒是富饒,乞丐竟也有這般器物可用了。”
鬼羯與戲子們自各處走出,繞過斷落的窗棂花罩,圍上去瞧,雙生的樂人齊聲道:“這當是有人給他的。”
楚逍故作吃驚,“哦!是這樣啊?!”
鬼羯與戲子皆垂眸不語,楚逍在話說完的一瞬表情驟凝,往外走去,“城主府好像有飯吃。”
“吃飯喽!”戲子們松快歡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