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如豺虎相鬥,都帶着笑,可兩張笑臉都是用來藏刀的。
林汐之瞧見兩人僵持“禮敬”,自己掂量了一番,唇瓣微抿,挾了一絲薄惱,“你們兩個到底有完沒完?”
她正欲數落楚逍,卻忽覺暈眩,清楚查覺自己意識消散,聽見碗砸在了腳邊,她往前伸出手去,自己也感覺不到自己伸了沒伸。
楚逍在她眼睛閉上前将她扶住,橫着抱起,放在了榻上,随着每一個動作,他臉上的驚慌一點點化作怒火。
羊絨細織的厚毯蓋在林汐之身上,楚逍仔細理好她額前淩亂的發絲,轉身一瞬掐住了柳随風伸過來的脖子,一下推到了牆上,“你到底給她喝了什麼?”口中說出的每一個字都猶如刀片,鋒利冰涼。
柳随風依舊面色晴柔,直到窒息感逐漸加重,他才有了些許痛苦狀,喉間用了些力氣,才說出話來。
“殿下……她身上的毒是生來就帶着,不能随便解,隻因她與體内之毒已是共生,無毒便無她,唯一的法子便是用别的毒攻其原毒,在将新中的毒解下來。”
頸上壓迫松解,他喘過氣來,雙腳着地才發現自己剛剛是被提了起來。
久違的恐懼襲來,是楚逍纏着白綢的噩夢。
他回頭望向林汐之,回到她身邊,蹲下看她,失散的視線聚攏後是一張幹淨的睡顔,他聽見她的呼吸聲,柔軟安沉……
顔崇安趁夜帶着禁軍巡了一圈鸾城的大街小巷,途徑一處偏僻院落,聽見幾句大梁人的話語,他刹住了腳,停下細聽。
幾個禁軍官兵跟随他的動作,貼到院落牆邊,裡面的說話聲漸漸清晰起來。
“頭兒,他們說什麼?”官兵壓低了聲音問道。
顔崇安一面聽,一面低聲複述,“豈有此理,大啟皇子殺了他,為什麼不能報仇?……大王已傳信了,有更好的計劃,讓我們先回去,不得耽誤。”
一雙雙眼睛在黑暗中考量要不要進去抓捕時,郡守府衙升起一支雲火在空中碎燃,久久不散。
雍京城裡大街小巷傳遍了慎王楚勳陷害譽王獲罪的流言,芙沁居遭人陷害未遂也是鬧得沸沸揚揚,生意則更加昌隆起來,鬼羯幫着打點,不甚言語,一味巡視……
楊舒沁本想到那裡去吃一頓,趁着人多熱鬧,沒人會留意到她,可一想,林禹赫孤家寡人在譽王府裡,她隻好作罷,眼前吃到嘴邊的肉一下沒咬到,掉在了桌上,她失望了片刻,又夾了另一塊,依舊滿意于楚逍府中廚娘們的手藝。
林禹赫一面有一口沒一口地吃着,一面盼着楚逍和林汐之的身影出現的院子裡,自從林芸從宮裡回來說楚逍傷得很重,他便一直不能安枕,食不下咽。
楊舒沁見他有心事,掂量了一下,道:“林伯伯,表哥會保護好嫂嫂的,您不必如此憂心。”
林禹赫歎氣道:“話雖如此,但憂心這種事,始終難以自控。”
楊舒沁覺得好像也有道理,點頭道:“嗯,林伯伯說得是。”她一面吃一面看了看門外灰蒙蒙的天,“表哥應會養好了傷才回來,林伯伯不必着急,顔督領跟着呢,不會有事的。”
顔崇安回報了大梁細作的話,意在前往抓捕,“殿下,現在封鎖城門還來得及。”
楚逍披衣上馬,道:“不必。”
鳳兒望了一眼窗扇,燈火透入院子裡,卻不覺得有暖,她又想起自己在雪中凍得意識不清的境況,胸口搐緊,“主上,真的留下她嗎?那休書明明是……”
楚逍沒有說話,拉了缰繩,馬蹄踢踏而去,顔崇安無法抗命,又礙于身份,示意官兵先跟上他,自己前去詢問,“你要帶之兒去哪裡?”
柳随風恭順有禮,手裡握着搗藥杵拱手一拜,“去能治好她的地方。”
柳氏乃藥王傳人,楚逍又已許了,顔崇安不知還能如何,隻道:“你若能治好她,朝廷會有重賞。”
柳随風再拜下,“那草民先謝過大人,盡快回來領功。”他依舊一副笑意融融的模樣,看不出任何心思。
林汐之烏黑的眼睫擡起時,已是天光大亮,房中依舊灌着暖,她坐起身來,水光靈動的眼睛沒看見楚逍身影,她發覺自己依舊穿着齊整,便推門出去。
柳随風與關憲交談着,聽見房門咔嚓一聲打開,皆望向她。
關憲上前拜道:“王妃醒了,可有不适?”
林汐之沒覺得有什麼不适,便問:“楚逍呢?”
“殿下回去了,他說還有事,之兒安心留下就是。”柳随風搶過話來,關憲看了他一眼,低下頭去。
“可他還沒好呀,就這麼又連夜走了?”林汐之不覺得自己留下有什麼不妥,唯獨擔心起了楚逍的傷勢。
柳随風擺了擺手,“好與不好,隻在于你在不在,你在,他便不好,求安撫,求憐惜,僅此而已。”
林汐之聞言氣惱,“什麼?!可我是真擔心的呀,他怎麼能這樣呢?!”
關憲插嘴道:“王妃莫氣,身子要緊,養好了身子,回京後一切好說。”
“随風,你那療法,我什麼時候能好?”林汐之恨不得立馬起程追去,好罵楚逍一頓……
此時日上中天,楚逍倚着一棵樹,陽光落在白雪上碎成了細閃,鳳兒遞給他一壺剛剛燒化的雪水,“主上……”她想問,但知曉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