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還要移動,鬼羯鋼刀橫起,阻了他的去路,“我不想吓着客人,但你吓着我的客人了。”
暗處走出兩個守衛,将此人雙手反剪鉗住,押入帳房中,食客旁觀一切,中毒的已由守衛扛走,幸免的惶惶之後又吃了幾碗羊湯。
粉晶小爐香霧袅袅,鬼羯随手轉動,帳房立櫃開啟,相吻的鳥雀緩緩相離,一片洞黑之中飄出了若有似無的血腥味,“去裡面考慮清楚,要不要說實話。”
鬼羯話音落下,守衛便将男子押入門内暗影中,陰暗之中有火把光源隐隐晃動,腳步回音漸遠,他再次轉動案上小爐,立櫃緩緩移動關上,蜿蜒的花枝由尖刃鑿下,氣勢流暢,乃是匠師一氣呵成,随着立櫃移動,枝蔓再次纏連,斷開的氣息再次相通,鳥雀繞枝相依。
歸棠院書房立櫃緊閉,樂人舞姬手裡握着兵器,一個個圍在林汐之與鳳兒身後,綠端硯台上有了墨,林汐之放下筆杆,筆尖架在硯台上,桌上一張字迹與楚逍如出一轍的休書出現在眼前,與先前那張一字不差,鳳兒顧着贊歎,望了驚慌。
“王妃是如何做到的?”
林汐之傲氣一笑,“小意思。”她檢查了一遍,用鎮尺壓住。
咔哒一聲輕響,鳳兒醒了神,“诶!王妃等等!”她緊緊抓住了林汐之的手,“主上他……”
“鳳姐姐,這是我寫的,也是給别人看的。”
鳳兒猶豫着,一點點松開,“王妃可說好了,不作數……”
林汐之睫羽輕動,唇角微微勾起,道:“嗯,都不作數的。”
鳳兒依舊難安,出門前看了好幾眼,斟酌着要不要拿走藏起來。
林汐之帶着幾個樂人舞姬走遠後發現鳳兒還未關好門,高聲喚道:“鳳姐姐!還是活命要緊!”
鳳兒意識收斂,将門關上,小跑着跟上。
林汐之目光一一掃過要跟她出門的人,挂着笑,低聲道:“有勞諸位了。”她轉身便往大門外去,其餘人跟着鳳兒去後院馬廄裡牽馬。
林汐之爬上早已備下的馬車,車夫乃是鳳兒就近喊來的蝕音樓外遣的武夫,道了聲“夫人坐穩”,揚鞭起程。
鳳兒自後院角門處的巷子裡追出,帶着兵器的幾個戲子緊随其後。
馬車急走,在大街上開了道,身後追來的人自是暢通無阻。
沈均來到慎王府門前,拜道:“在下沈均,求見二殿下。”
門外侍衛相視一眼,其一道:“殿下出去了,大人有何要事,我等可以轉述。”
沈均再拜,問道:“不知殿下去往何處?”
侍衛道:“不便告知,大人恕罪。”
沈均無力與武人相争,便隻謙卑退離,眼珠一轉,笑道:“那勞二位與殿下說,下官到孟督撫那裡去等他。”
“可以,大人請。”
那侍衛上前一步,下的是逐客令,沈均退了兩步,拜禮告辭。
他眉目一凜往孟懷清府上去,自語道:“我定要見到你。”
楚勳手裡的鞭子染得鮮紅,在地上拖出數道亂糟糟的血痕,楚逍頭發滴着冷汗和冷水,雙手伸開鎖在了刑架上。
身上的汗珠滑進交錯滿布的傷口中,一陣陣刺痛絞入他的頭腦,痛覺令他始終清醒着,沒有發出一聲叫喊。
“九弟可還吃得消?”楚勳打得極累,鞭子的重量掄得他手臂酸痛,再使不出力氣,擡不起手來,隻能坐在椅子上喘氣。
楚逍睜開眼,仰起頭深吸了口氣,感覺到皮肉随着他的呼吸牽扯着拉開,血和汗一起滑落,“二哥可還吃得消?”他說着便咧開嘴笑了,無聲無息。
楚勳搖了搖頭,“我不行了,你還是在坑我,從頭到尾,讓我以為赢了,實際上又沒有。”
楚逍望向他,有氣無力地笑着,“都怪二哥聰慧,一般技倆可騙不到,我唯有如此。”
“你看,還要賴給我。”楚勳指着他的臉,目光落下,又指向他鞭痕滿布的身體,“你說之兒會不會咬我?”
楚逍哂笑道:“你想得美,她隻會一邊罵我,一邊給我上藥,你不用觊觎。”
楚勳握緊鞭子又要起身打他,卻眼前一黑,滿目暈眩,隻覺得腳下磚石都在搖擺。
楚逍瞥見他起身閉眼,又搖晃着跌坐下去,笑得似是瘋癫一般,身上的痛覺因着他笑而持續牽扯,“二哥該補補身子了。”
楚勳聽着那聲音起了寒噤,他蹙眉睜眼,望見楚逍瘋魔般的神情,他生出了些許恐慌,“九弟……若此事是真的,我把東宮之位送你。”
“拿遠些……”楚逍不耐煩道,毫不思量,斂了笑,斜斜睨向楚勳,“我隻要上官家付出代價,還我母妃清白,你給我記好了,不是我母妃和清寰宗害了他們,不是……”
楚逍的聲音仿若惡獸低吼,在牢房的石壁間回蕩,楚勳頭皮發麻,頸項繃緊,下颚控制不住地顫着,有話想說卻說不出來。
一串淩亂的腳步聲傳來,顔崇安踏入刑房,楚逍的模樣令他心驚了一瞬,眨着眼逃避似的回頭,“帶進來!”
獄卒押入一個人犯,滿是風霜的臉上似已凍傷,豆粒大的眼睛看不清有什麼情緒,他擡眼看見了楚逍,吓得雙眼睜大,稍微露出一點眼白。
顔崇安對楚勳略略拜禮,後又拜見楚逍,“殿下,鬼羯抓了一個在芙沁居下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