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殺聲近在咫尺,楚逍覆在她眼上的手漸漸松開,最後隻扳在她肩上。
日光照透她忘了睜開的雙眼,洞黑成了鮮紅,楚逍的手反複收緊又松開,一遍遍引她走動。
耳邊一聲刀劍相擊,一道寒意自臉側拂過,她知覺楚逍往旁側了一瞬,似擡腳踢開了一個人,她聽見了一聲痛呼,楚逍往後退了一步,帶着她轉身,之後忽然松了手。
兵器相擊的聲音隐約摻着割裂碰撞聲,她半睜開眼,正想尋找,楚逍又握上了她的手,将她迎面拉進懷裡。
“把眼睛閉上,我怕你夜裡來找我。”楚逍說着便笑了一下。
林汐之還未看清狀況,腳下淩亂了幾步,毫無控制地撞在他身上,她清楚聽見了他的心跳和起伏的呼吸。
她閉着眼,聽見他笑,罵道:“人要臉,樹要皮,誰要找你?”
楚逍的手穿進她的披風裡,繞到她身後,正好從小襖下緣能握上她的腰。他帶着她轉了一圈,躲過大梁人當頭一劈,翻手掃起一刀将其斬下,把她牢牢按在懷裡,笑得更歡了些,“也是,找我的都比較特别。”
他指尖無意一動,隔着綿軟的羊絨衣裙,觸到她腰後一彎溝壑,掌中是從未料想過的盈柔,腦海中浮起媚毒噬亂的畫面。
心思轉瞬上了頭,他忙将她松開,攥上她的手腕,聲音似蒙了霧,低柔得猶如哄騙,“拉着我,站穩。”
日光再次落在林汐之眼中,滿眼鮮紅,打鬥聲此起彼伏,慘叫聲不絕于耳,寒風與溫陽在她臉上輕拂交纏。
楚逍緊緊牽着她,她跟着他小心挪動,一響吼叫之後,她發覺他停了下來。
各式猜想在心裡交織,她側耳去聽,試探着抓緊他,往回扯,自己亦往前邁了一步,喚道:“楚逍?”
楚逍右手執刀支在地上,上臂淌着血,回頭見她閉着眼尋過來,喜喜笑了笑,聲音卻壓得陰沉,“你别亂動,我歇會兒還得顧你,真是連喘氣都不能閑着。”
林汐之停住了腳,微微偏頭,聽着耳邊動靜,逐漸皺起了眉頭,她終究覺得異樣,雙手用力拽上他,拉繩索般往回收攏,身子也往後傾去,鐵了心要将他拖向自己。
“你這畜生還是過來些。”
楚逍散漫着步子,拖着刀,順着力走近她。
兩步之後,他身後落下一柄鋼槍來,穿雪入土顫出了聲響,正正插在他方才站的地方,他回頭一看,脊背透涼,又往林汐之身邊挪了幾步,張開五指在她眼前擺了擺,又把臉湊到她面前,仔細看着她的眼睛。
林汐之閉着眼,眼睫烏黑纖長,一下下顫着,她自己轉着方向,隻覺得打鬥聲漸消。
楚逍站到她身後,俯身把臉湊在她臉側,跟着她轉身,移動,仔細聽着,皺着眉頭,想試試看她都聽到了什麼。
林汐之緊緊攥着他的手,自己毫無察覺,耳邊聲響已疏散開,便想問問,乍一回頭,嘴唇觸在他臉上,耳邊傳來一聲慘叫,她心上一驚,随後而來的寂靜鋪天蓋地。
楚逍本探究着林汐之的高度到底能聽見什麼,臉側忽地觸了一抹冰軟,如有炭火落在冰面上,化開一汪滾燙,他眼中浮出了一星光點,似春日池水冰雪初融,透透晃動,薄冰四散,漣漪漾碎了日光,撞在浮冰上,轉了一圈。
他怯怯轉過臉去,發現林汐之睜開了眼,水杏般的眸子一眨一眨地看他。
林汐之目光落在他臉上,看着他慢慢直起身子,高大的身影離得近時總是擋住她的視線,雖不明白,但她心中通曉,這是意外,兩人相對總有些尴尬,她便想着先躲開。
剛想轉身,楚逍一把将她拉回,“别看。”
他擡眼望去,百尺之内,素塵之中,赫枝彎折一地,綻了大片紅梅。
耀日之下,皓渺雪野似一方白玉棋盤閃着細微星點,隻是線無邊,中無線,“白子”缺三,“黑子”有損,灰點盡消,紅漬染污了一格方寸。
打殺聲盡消,一雪堆隆起後落開,沈均狼狽着,爬了出來,抖落身上雪,放眼四顧,此時他倒慶幸自己總是一身清白。
林汐之擡起頭,問道:“你方才在幹什麼?”
楚逍目光一停,冷眼垂眸,“因着某些人不大中用的緣故,我腳扭了,某些人得扶我回去。”
沈均正巧走到他身後,聽見他的話,打量了一下他的腿腳,眼珠轉了轉。
林汐之擡起胳膊,掙着将他推開,“我不覺得我能扶得動你。”
楚逍伸過手去,想扶她的肩,“你讓我攙着就行。”
林汐之擡手一巴掌,“啪”地一聲拍開他,“你還是讓姐夫扶你更好些。”
沈均聽聞,半閉了眼,“哎呦”起來,“之兒,你放過我吧,我方才跑太快,腳也扭了。”
林汐之歪過頭去想看看沈均,忽地眼前一黑,楚逍的手又覆在了她的眼睛上。
鬼羯在雪裡擦拭了一遍自己的刀,起身收起,帶着“黑子”攙起傷員往回走,“白子”染了一身斑紅,相互攙扶着,與“黑子”摻在一塊兒。
楚逍将手中血刃收起,推着林汐之往前走。
林汐之憑着感覺,知曉自己拐了好幾個方向,而後又繞了個大彎,一路順當走着,她意識到楚逍方才在诓她。
“你不是扭了腳嗎?”
“是啊,隻是無人疼愛,便隻能自己走了。”
“你都不帶瘸的。”
“誰說扭了腳一定會瘸的?”
“那你還要我扶你?”
“我是不想你看見東西,麻煩得很。”
林汐之腳步一停,瞬間扒開他的手,“我偏要看看!”她掙紮一瞬便跑開,敏捷得如同竄逃的貓兒。
“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