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啟,霜風攜來梅香,楚逍打開寝殿大門,皮靴踏入一尺深的積雪中,站在園中許久,靜靜望着天邊橙光推起天頂霧藍。
歸棠院門前兵馬齊整,軍馬大蹄不斷原地踢踏,鼻息噴薄,車架滿載糧炭棉衣,官兵腰挎鋼刀,聚精會神地監守。
楚逍繞到宅院角落的小院裡,林汐之未醒,鳳兒已在清雪,他囑咐她留下照看。
玄色頭巾繞頸掩面,赤狐大氅披身,他出門上馬,率着赈災軍隊前往雍京北面滄甯門。
大雪舞了一夜,晨啟方停,雍京街道乃大塊方石鋪就,本應平坦堅實,如今卻雪深難行,官兵一面鏟雪清出道路,一面驅着車馬行進,走得比徒步還慢幾倍。
沈均等在出城必經的路上,遠遠看見楚逍蒙着面,正與官兵一同鏟着路面上及膝的雪,他上前幫忙,與楚逍點頭示意,一同引着車駕往前。
一路輪流清雪,牽引馬匹車架,一個半時辰後,才走了往日半個時辰能走完的路,城門出現在視線之内時,官兵皆已累得喘氣,眼看街上陸續有了行人,沈均心想,這樣不是辦法。
他拉住了一個正準備開鋪的掌櫃,拱手一拜,“掌櫃,這些是去鸾城赈災的,可否借一下你家勞力,清一清道路,鸾城災民等着救命啊。”
那掌櫃雙手握着銅鎖正要開門,手裡動作停住,握着一串鑰匙,将其中一根穿進了鎖孔的拔了出來,握在手裡。
他轉頭打量了一下沈均,退了一步走回街上,望見不遠處成排成列的官兵車架。
“大人,您在這兒等一下。”他回頭淺淺一拜,大步離開。
沈均不太明白,便隻點了點頭,“哦……哦……”
楚逍遠遠看着,手裡的鐵鏟插進雪堆裡,看那掌櫃跑進巷子,不過須臾,數十布衣百姓手裡握着鋤頭鐵鏟等物,如工蜂一般傾巢而出,棉衣厚重卻毫不妨礙動作利落流暢,一看便知熟練至極。
那掌櫃跟在最後,手裡握了把寬扁鋤頭回到沈均面前,道:“大人,這些都是我們這坊的鄰裡,您看看,若不夠我再去對面敲個門。”
沈均驚喜萬分,握着掌櫃的肩,前後推了推,再一拍,眼神锃亮,“好!甚好!你告訴大家,等赈災官兵回來,都有賞!”
适逢寒災,民多凍死,虧得京城富庶,糧食炭火一應具足。
掌櫃本無心讨賞,隻為赈災救人一事,可聽着有賞,那辦事便更順暢,三兩不願的也能退讓半步,他連連點頭,“好好好,多謝大人,我這就去再喊喊。”
楚逍拖着鏟子走到沈均身邊,兩人一同看着那掌櫃跑到街對面的巷子裡去,他又細瞧了那鋪面,“彩蝶軒?”
沈均沒反應過來,目光落在楚逍臉上,順着他的視線往上瞧,才發現楚逍說的是那商鋪的招牌。
“應是……賣脂粉的?”他猜測道。
楚逍蹙眉搖了搖頭,“我看像賣衣裳的。”
“嗯……”沈均點着頭,似是認真考慮着……
楚逍沒有多想,便隻等着那掌櫃回來,街上又多了數十人,“大人,您看,這樣就快多了,這雪還是我們清得熟手。”
楚逍看着滿大街忙活的人,默默拖着鏟子走了過去,加入其中。
掌櫃眼睜睜看着他過去,問道:“呃……大人,那位是?”
“哦!忘了介紹!”沈均似靈光乍現,伸手一指,“九殿下。”
三個字淡淡說出,掌櫃聽得微有驚惶,“啊這……這可怎麼能行啊?!”
沈均揚眉聳肩,态度坦然,并不覺得有什麼不行。
掌櫃沒得提點,左右顧盼,最終拎起鋤頭跑了過去,“殿下!殿下!這活讓我來!殿下!”
楚逍聽見他大喊着過來,一擡眼發現所有百姓都注意到了他,局促之感令他有些微惱,鐵鏟一立,問道:“你是鋪子不想開了還是自己想不開了?”
掌櫃站在楚逍面前,鋤頭立在手邊,聽得呆住,接不上話來,他愣愣看着楚逍,想了想,道:“不不不,我是想幫忙來着。”他笑着,一臉褶皺,看着卻喜慶。
楚逍發現這人坦蕩無懼,抄起鏟子繼續鏟雪,隻道:“幹活。”
掌櫃連連點頭,彎下腰去,鑿鑿雪,又看看楚逍,笑得越發喜慶起來。
臨近午時,赈災的軍隊才順利出了城門,城門外積雪更甚,且路面起伏如水面波紋,軍馬拖着車,踏着雪,時而陷下去,時而不知什麼絆住了車輪,舉步維艱。
林汐之醒來後抱着熾燎坐在桌邊,披身一件白狐絨的繡蝶棉袍,愣愣空空發着呆。
鳳兒眼看時辰差不多了,敲了門,“王妃?王妃可起了?”
林汐之反應慢了須臾,她也不知自己想什麼,隻覺得這聲音真好聽。
鳳兒沒聽見應聲,正準備離開,林汐之目光一亮,才反應過來,忙喊道:“啊!起了起了!姐姐進來吧!”
鳳兒聞聲停住,回頭慢慢推開門,先探頭去瞧,發現林汐之坐在桌邊,推門的速度便松快了些,快步走入房中,将門掩上。
“王妃今日想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