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解釋解釋,是誰在逍兒的飲食裡下的藥!”楚胤寒抓起案上一份奏折扔向楚勳。
楚胤寒偏袒楚逍是世人皆知,奏折“啪嗒”一聲砸在地上,翻轉着往前滑了四五尺,停在楚勳身後空蕩蕩的地面上。
幾個宮人站在一旁,微微歎氣,楚勳聽見,本就忿忿不平,如今更是火遮了眼,“兒臣不知,兒臣隻知九弟對安南圖謀不軌,不知緣由。”
“我若有不軌之心,何須等到今時今日呢?”楚逍冷冷一笑,望向跪地伏倒的小厮,“這麼個吃裡扒外的奴才,二哥也敢信……二哥當真是該多出門走走了。”
“你說!”楚胤寒吼道,殿内宮人皆低頭站着,聽得為之一顫,小昨伏在冰冷的地面上,盤龍藻井懸于頭頂梁上,寒意如錐,透過衣袍刺入骨肉,皆好過接受楚胤寒在叫他。
楚逍坐在不遠處,看他趴在地上隻抖不應,起身上前,蹲到他身旁,半是威脅,半是相勸,“我父王方才好像讓你說話來着。”
那小厮不知如何是好,聽見楚逍的聲音就在耳邊,直起身子,驚懼之色撞入楚逍眼中,他思及鳳兒說過他能活命,便照實說道:“是二殿下派人連夜拿了媚藥給我,讓我一早便放在九殿下的飲食裡的,與小人無關啊,小人不過為些錢财罷了。”
楚勳跪着往前挪了一步,“父王明察,怎能相信一個奴才一面之詞,定是有人陷害兒臣!”他回過頭去,目光剜向楚逍,卻隻收獲了楚逍懶懶地一瞥。
楊舒沁手裡握着個紫銅鎏金的盤枝手爐,抱緊在懷裡,鼓起腮嘟起嘴來,誇張地委屈道:“就是,怎能相信一個奴才的一面之詞,二哥哥,你真是的。”
楚勳耳畔轟響,意識到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且還跳了下去,來回看着楊舒沁和楚胤寒,半張着嘴,呼吸都重了千斤,卻無論如何也不知怎樣辯駁。
“你知道那是什麼,為了些錢财,便罔顧無辜女子之清白,日後你再為了錢财,還能做出更多來。”楚逍盯着那小厮吐字如冰,“此人定是受人指使,否則怎有這膽子,但是誰……還不明朗,殺不得。”
楚胤寒隻當楚逍念及手足之情,一雙怒目瞪着楚勳,面色鐵青,壓着火氣點頭道:“逍兒說得有理,先關起來!”
楚勳不知楚逍為何要放過他,于他而言,此刻便如兩獸相鬥,一方若松了口,另一方便要立即反撲才有勝算。
他大聲駁道:“父王!如此看來,難道不是九弟有意陷害兒臣嗎?否則這小厮怎會忽然變卦,一口咬定是兒臣指使?”
楚逍面上浮過一絲笑意,低下頭,“二哥……”他坐到他身邊,盤起腿來,一隻手撐着頭,冥思苦想般皺起了眉頭,“我就想不通了,我家的奴才,怎麼就跑到你那裡報信去了呢?”
“若是你指使的那就不奇怪了。”楚勳望着眼前的禦階如視大敵,隻是兇狠不足,顯得有幾分視死如歸。
楚逍知道他腦海中看的是自己,雙指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手心傷口劃得頗深,傳來一絲隐痛,他又咳了兩聲,“你的意思是……我串通安南……和這奴才,誣陷你?”
楚勳撇了他一眼,不屑道:“不無可能,你有沒有中毒也無人知曉。”他如今知曉的隻是楚逍和楊舒沁擺了他一道。
“安南,我昨日吃的那碟奶糕帶來沒?”楚逍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袍,玄色袍擺半側龍鱗金繡,他抓着抖了抖,似在揚幹淨那些看不見的塵土。
楊舒沁蹦跳着走下禦階,“帶了帶了,鳳姐姐讓我收好的,說是能證明我倆清白,道是……毒可解,人心不可解。”
“你自然清白,我可就不清不白了。”楚逍與楊舒沁說笑着。
楊舒沁在他面前站住,嬉笑道:“嫂嫂定會說:‘好像你清白過似的’。”
楚逍眼中拂過一絲笑意,楊舒沁與他眼神交換,從他身邊走過,“流茵!把我帶來的那個糕子拿上來!”
名喚流茵的婢女端上來一個朱漆食盒,打開後是依然鮮香雪白的奶糕,隻是已凍得冷硬,“郡主,這是昨日的食物了,您吃不得。”
“啊?可是二哥哥好像很想嘗一口,這可怎麼辦呢?”楊舒沁與楚逍相視一眼,兩人一同誇張地懊惱着。
楚勳心上搐緊,竭力維持着自己毫無底氣的鎮定,媚藥是他遣人花大價錢連夜弄來的,從何處來他亦沒有過問,隻聽說藥效即快又猛,隻要一點便可亂人神志,燥渴難消。
“二哥嘗嘗?”楚逍端起玉碟遞到楚勳面前。
“你自己下的藥,現在拿來給我嘗,能證明什麼?”
楚逍一副氣笑地模樣,“哦,你的意思是,我特意下了藥端給你是吧?”
“難道不是嗎?”楚勳依舊堅持着。
“二哥,你覺得我會拿安南的名聲陷害你,是不是有些太高估自己了?”
楚胤寒坐在龍椅上,看着他們你一句我一句,如同看着幾個孩子幼時争搶打鬧,楚勳的言行就似那做錯了事害怕懲罰而不敢認錯的一個,不斷撒謊掩飾,他沉着聲音,開口道:“勳兒,你鬧夠了嗎?”
楊舒沁走到楚勳身旁,“二哥哥,我知道你對林汐之有意,我利用你氣逍表哥,是我不對。但林汐之喜歡的是逍表哥,我也沒辦法,你又何必強求至此?你慫恿我早早去的歸棠院,可我後來想到,靖平侯府的三小姐是出名的懶,日日睡到午時過後才醒,所以你是什麼意圖呢?逍表哥有意放過你,你卻還不斷攀咬……”
玉碟中雪白的糕點依然堆摞有秩,隻是在某一角該還有一塊才對稱的地方缺了一塊,烘幹碾碎的花瓣淡香嫣紅,零星點飾便如寒梅入雪。楚逍端在眼前看了看,輕輕放回林茵手中的托盤裡,回頭抓起楊舒沁貉毛飾邊的護帽将她兜頭蓋住。
楊舒沁抓着帽沿擡眼瞪他,一圈長絨圍着臉,雙眸靈動如生氣的鹿兒。
楚逍眼中示意她不必再說,歪歪斜斜轉向楚胤寒,“父王,二哥說他不知……那許是真不知,那媚毒許是他人送來的,這小厮胡亂攀咬罷了,總歸無事發生,不如留下他,待查明再發落。”
楚胤寒眼周眉間溝壑縱橫,數十年為帝所閱之風雲變幻盡藏其間,着侍衛拖走了哭喊饒命的小昨,又望向垂首不語,跪在一邊的楚勳,暗暗歎氣,“勳兒,你慣來恭敬謙禮,如今卻一點不如逍兒懂事,你這哥哥如何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