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棠院賓客酒飽飯足,對楚逍的行徑各有見解,相互攀談着,跨出朱紅的攢釘大門,從譽王府的漆金匾額下滿意地離開,楚勳趕到時,天邊已見暮色。
他呆立在譽王府大門外,兩手空空,迎面遇上了出門回家的官僚公子,兩邊招呼着,便說起了這大婚的亂騰趣事,心照不宣地忽略了楚勳未曾參加宴席的事情。
楚勳聽聞林汐之與楚逍未拜天地,楚逍亦不曾理會林汐之,他嘴角揚起,笑意滿面而不覺,直到在一旁叙述的公子問他笑什麼,他才知道自己笑了。
入夜之後,楚逍命鬼羯前去送走了剩餘的客人,自己前往書房密室,查看那些日日必讀的案卷。
他轉動桌上浮雕枯荷的綠端硯台,桌後的立櫃中軸旋轉開啟,一人寬的入口透出了光亮,鳳兒正與幾個侍衛清點着密室裡存放的文書。
“如何了?”
“主上,這些症狀……與娘娘當年的情況并不一樣。”
“那些姑娘可願開口了?”
“她們不願透露,隻說求我們放了她們。”
“那便各自選個名字,放了吧。”
“主上……每次都放了,恐怕……”
“我說放了。”
“……是。”
……
林汐之醒來時已是夜半,一壺酒下肚,她整整睡了六個時辰,楚逍坐在桌邊撐着臉瞧她,一隻手逗着躺在圓凳上翻滾的熾燎。
她模糊中看見一個人影坐在桌邊,起身揉着眼睛嘀咕起來,“誰啊?”
熾燎聽見林汐之的聲音,叫喚了一聲,從凳上躍下,躺倒在地上。
楚逍認為它似是在裝死,指着它威脅道:“你敢裝死試試?”
林汐之聽這聲音略覺耳熟,用力把睡得虛晃的視線聚焦起來,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了她眼中。
楚逍一雙冷眸帶着笑意,看得林汐之寒毛豎起,她怎麼也想不到,這“畜生”竟會是譽王。
“想不到……我竟救回了自己的王妃?”楚逍的聲音裡回蕩着懷疑,聽着沒有絲毫歡喜。
林汐之眨了幾下眼睛,屏着氣讓自己冷靜下來,直起了腰背,是以保持自己的氣勢,“是啊,想不到譽王殿下竟是個畜生。”
楚逍淡漠一笑,“是啊,畜生,便有畜生該幹的事情。”他站起身來,一步步走向她,熾燎竄到一邊,似受了驚吓,鑽進了擺滿玉器山子的立架底下。
“你……你幹什麼?”林汐之見熾燎躲了起來,頗覺明智,看了一下自己所處的位置,光着腳從床上下來,往房門窗扇的一側躲,在楚逍獵獸般的目光中,她一點點往門口的方向挪去。
“幹什麼?都說了是幹些畜生該幹的事情。”楚逍伸手将她一把抓回,按在了窗戶邊上,伏在她耳邊低聲道,“我們小聲點兒,屋裡點着炭,可關不了窗。”
“你放開我!”
林汐之用力掙紮了一下,反讓楚逍抓住了雙手,交叉扣緊,拉起後按在了窗上。
“啊!疼!你放開!”
“疼就對了。”
楚逍目光從她臉上掠過,俯身把臉貼在她耳邊,盯着一旁留着縫隙的窗,在林汐之掙紮的同時,他聽見了外面輕微挪動的腳步聲。
“不如換個姿勢?”
“什麼?”
他将林汐之托起,放在了一旁擺着供玉的條案上,一點點靠近。
林汐之忙往後挪,手邊供玉搖擺了幾下,翻落在地,跌了個爿碎。
驚惶之下,她擡手拽住了他的頭發,往下用力拉扯。
楚逍腦後一痛,一手撐着桌案,一手扶在她的腰後,将她推向自己,撇了一眼窗戶,鼻尖蹭在她的額心上,聲音提高了些許,“我的王妃很着急啊。”
林汐之眼見反抗無果,叫喊着用力踢打起來,一不留神,落下一巴掌,脆生生扇在了楚逍臉上,把她自己驚呆了。
“我不是故意的!你放開我!”她用力推着楚逍的手,身子不斷的往後挪,但始終效果甚微。
楚逍微微側了一下臉,并沒什麼感覺,他聽着窗外的動靜,将林汐之禁锢在自己身前,看着她笑道:“弄疼我了,要還的。”
“什……啊!你起開!”楚逍的臉一點點靠得更近,林汐之大聲叫喊起來,力量懸殊,無從反抗,她心生一計,掐上楚逍的耳朵用力擰轉。
“嘶……撒手,你這悍婦……”
“悍婦專治畜生!”
楚逍捏住了林汐之還要使勁的手,聽見外面的腳步聲正悄悄離開。
“夠了,人走了,撒手!”
“人?”
林汐之奇奇愣住,手上力氣一松,楚逍趁機拍開。
他随手揉了揉發紅的耳朵,回到桌邊坐下,“我家裡聽牆角的可不少,你當心着點兒,你我日後井水不犯河水,必要之時相互配合,王妃之位我盡借你,救出你爹之後,我随時收回。”
林汐之警惕着,從條案上挪下來,半晌之中捋了一遍他說的話,點頭道:“嗯,救出爹爹後,我也可随時與你和離。”
熾燎從角落裡鑽出來,叫喚着蹭到林汐之腳邊,楚逍側過臉去,掃了一眼空蕩蕩的桌面,望向屋後的窗子,手邊桌上暗花紅錦繡滿了雙栖的鴛鴦,他反手叩了兩聲。
“明日一早随我進宮請安。”
他走到床邊,拎起了一張被褥,拖到花罩外的錦榻上,兀自躺下,“以後我都睡這,直到你把床還我。”
林汐之眼裡所見這屋子沒有一處不是精修細制的,她也并不介意睡在哪裡,因着剛醒來而暫無睡意,她站在暖爐旁烤着手。
“我睡哪裡都可以,你莫要誣陷我與你搶。”
“錯了,是我與你搶的,且你沒搶赢,睡了。”
林汐之看他轉過身去,半晌沒動,似真睡了,抱起熾燎坐到床上。
嫁衣鮮紅,繡金在燭火中閃爍,她卸下钗環,随意堆放在枕邊,烏發垂散披落在身上,熾燎躺在她懷中,咕噜噜地搓着臉。
比起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比如說她要睡在哪裡,她更擔心林禹赫的安危,如今婚事已成,她卻總覺得事情還沒有結束。
她望見窗上落下雪影來,手裡輕輕撥弄着熾燎的耳朵,熾燎甩了一下腦袋,翻轉肚皮睡在她懷裡。
楚逍聽着身後钗環脆響,錦緞煙紗的摩挲聲纏繞着女子輕軟透明的呼吸聲在房中氤氲起伏。
他閉上了眼,雙手交于胸前,在腦海中盤點着這幾日的事情。
林汐之發現楚逍動了一下,抱起熾燎倒在床上,将被衾拉高裹緊自己,聽着風穿過窗棂鑽進屋裡的聲音,雪花輕輕拍打在屋後的花窗上。
翌日醒來,熾燎已在吃着盤中的食物,楚逍不見蹤影,她想起了入宮請安之事,恐拖累父親,忙起身下了床,赤腳跑到立櫃邊,短短一段距離,她懷疑着裡頭有沒有自己的衣裳。
“呀,這麼多。”
她打開櫃門,發現裡頭各色衣裙放得滿滿當當,幾乎尋不到空隙伸手取出來。
“悍婦醒了?”房門忽然打開,楚逍帶着鬼羯和鳳兒進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