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老天爺我再也不會對你笑了，誰讓你根本沒有拿我當孫女？

她這邊正對蒼天鳴不公，耳邊卻忽然傳來了一聲極輕的，似是試探的女聲：

“哎，小姝！是你嗎？”

剛張着嘴巴，準備咬下一大口煎餅果子的甯姝動作一頓，短暫放棄了享用美味而是略顯疑惑地回頭。

就見一個頭發稍顯花白的中年女人，她臂彎裡還挎着菜籃，正笑意吟吟地看着自己：

“瞧瞧這丫頭，一轉眼長這麼大，岚姑都快認不出你了！”

眼前的人和記憶中的身影重合在一起，甯姝欣喜道：“岚姑！”

甯姝自小在雲鎮裡出生，小鎮就這點地方，民風淳樸，街坊鄰居都相互熟絡，她小時候沒少蹭别人家瘋玩。

再加上後來她被搬去城裡的一家人撇下，更是受了不少鄰裡的照顧，說是吃百家飯長大的也不為過。

其中岚姑待她是極好，說是當自家閨女養也不為過。隻不過甯姝剛念高中的時，岚姑因為身體原因被親戚接到大城市養病，走得匆忙，連聯系方式也不曾留下，二人就斷了消息。

岚姑從菜籃子裡摸出了一盒酸奶遞過去，努努嘴：

“就記得你丫頭小時候最愛喝荔枝味酸奶，每次一來我家就問我讨着喝。這不，我都養成習慣了，每次無論去哪兒都備一袋。”

女人眉眼間都帶着溫和的慈愛氣息，就如同晾在夏日午後的被單，沾染着陽光與皂角的香味，一整個将人包裹在其中。

“哎，你這孩子，怎麼還和小孩子一樣掉眼淚了？”

岚姑手忙腳亂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手帕，一遍給甯姝抹眼淚，一邊心疼道：“瞧瞧這孩子，受什麼委屈了？跟岚姑說，我替你收拾他們去！”

失業壓力與前幾日大大小小的事情聚合在一起，扭曲着自心髒内暗潮湧動多日，終于在接觸到長輩關心的那一刻徹底爆發。

如同萬丈高樓在頃刻間分崩離析，甯姝哭得慘兮兮，亦如第一次被大廠拒絕那樣無助。

隻不過第一次甯姝拉是邊哭邊罵公司沒品，而這一次甯姝是邊哭邊罵自己沒品，喜歡什麼不好，非喜歡畫那破畫。

岚姑摟着她哄了好久，才終于算是把甯姝安撫好。

兩人坐在河邊柳樹下的長凳上閑聊。

岚姑身體一直不算好，前幾年一場大病險些沒撐過去，好在大城市裡醫療設備先進才算勉強保住。而後便是一段漫長的修養。

直到最近，岚姑自覺身體恢複的差不多了，又不喜歡大城市的氛圍，這才幹脆一個人搬了回來。

“回來那天我就在想，不知道曾經跟在我身邊的那個小丫頭還在不在，或者時隔這麼長時間，我還能不能認出你，沒想到岚姑我眼生還是好的，一眼就看到了你。”

她說着，從包裡挑了個橘子：“你家裡人身體最近還好嗎？”

柑橘特有的清苦香味彌散在空氣中，甯姝吸着酸奶，話語間有些含糊：“我爸可能剛去做坐牢，我媽帶着她兒子改嫁了。”

對于自己那幫子奇葩父母與弟，甯姝向來嘴巴裡說不出什麼好話，岚姑自然也是知道其中的淵源，也沒有怪她：

“下次不要編你爸坐牢，這樣你考不了公。”

她淡定将剝好的橘子片塞在甯姝的手心：

“要編就編你爸被騙去山裡打工了，你媽一個人在家帶兒子不容易，這樣萬一對方善心大發給你點錢呢，你就收下，也算你媽給你的精神損失費。”

看得出岚姑年輕時也不是什麼好惹的角色，至少從其心思缜密的程度上來看，肯定不能讓自己吃虧。

甯姝則是一臉受教了的表情，捏了片橘子塞進嘴裡：“行，下次我還可以說的再慘一點，希望聽懂的人可以多給我打一點錢。”

她話說到這裡，又後知後覺：“不過姑，我們這樣利用别人同情心占便宜穆心藝不太好吧？”

岚姑則是優雅地舉起手帕将指尖殘留的些許橘子汁擦幹淨：“他都心疼你呢極品一家了，能是什麼好東西？”

也對。

能和她那狂躁的爹，神經的媽耀祖的弟共鳴的能是什麼好人？

果然啊，人還得是活到一定年紀才能變得通透。甯姝看向岚姑的眼神裡都多了幾分肅然地崇拜：

“那麼姑，我我現在上哪裡找才能找到共情我那歡樂一家親的極品？我現在失業了，繼續賺點窩囊廢養我這個大窩囊。”

岚姑：“那可能有些困難，畢竟這世界上還是正常人偏多，像你爹媽能湊齊一家也是不容易，”說着，她略帶心疼地看向甯姝：“那一窩蛇鼠裡能生出你這樣的正常孩子，真是祖墳冒青煙。”

甯姝歎了口氣，一邊為這個世界上還是正常人偏多表示祝賀，一邊默默為自己點蠟。

甯姝啊甯姝，寒窗苦讀12年，你最終走向了寒苦剩下一輩子的苦日子。

“不過聽你剛剛說失業的問題，我倒是剛從鎮上的步行街那邊回來。看見有一個和畫畫有關小攤子在招人，但是似乎是臨時工。”

甯姝來了精神：“臨時工也沒關系！”

她将東西收拾好，又輕輕抱了抱岚姑：“姑，改明兒我上你家蹭飯去，今天時間有點趕，事關我能否在雲鎮上立足的重要問題，我得先走了！”

岚姑自小就知道甯姝這般風風火火的性格，見她着急也沒有多做挽救，隻是淡淡替她扣上衣領處的扣子：

“你路上小心一點兒，什麼都沒有自己重要，能不能找得到工作無所謂，大不了岚姑養你。要不是知道你不會白白受我好，我才不告訴你有工作能幹。”

說着，岚姑拍了拍甯姝腦袋：

“去吧，明天上我那去吃飯，我給你煮山藥米粥。”

直至甯姝跑遠，岚姑這才收回視線。

她搖了搖頭，踏着葉片間漏下的碎光向西而行。

……

這邊甯姝已經拿出了體育中考八百米沖刺賽的實力，要是讓她初中體育老師看見，高低得遊說她參加體育隊，爆改一□□育生。

許是臨近午飯口的時間，步行街行人散去了些許，隻有小吃攤和奶茶店附近有幾群散客，其餘特産店等店鋪則已經閑了下來。

甯姝順着人行道繞了圈，終于在步行街深處看到了岚姑所說的招人攤位。

隻見一群白花花的石膏小人整齊劃一的擺放在幾張小桌上，仿佛正集體招手，對着甯姝問好。

而小桌旁則是十分張揚的擺上了一塊白闆，上面龍飛鳳舞的寫了幾行字——

DIY手繪石膏畫！

她目光往下探去，終于在最底層看到了一串字迹相對較小的招聘信息——

誠招臨時石膏畫繪畫助教，工資日結，面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