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電話，雨不見停，反而更加猛烈，連帶着青石闆路上都積滿水花，大有一把将雲鎮淹掉的架勢。

這會兒甯姝沒帶雨具，呢子外套早就被淋了個徹底。她晚上還有事情，一時半會也回不去家，若是裡面衣服濕了到底不方便。

于是甯姝幹脆尋了處便利店，随便買了瓶果汁躲雨。

她這邊剛坐下，那頭大龍就給他發了條微信：

[真是服了，路上遇到那群飙車黨，差點沒把我買菜的小三輪撞翻！]

看得出來他是真氣了，一連串表情包轟炸，害的甯姝本就不流暢的手機直接卡出了花屏，随後掙紮了幾下直接關機。

甯姝嘗試着重新啟動，但手機此時卻犟的很，發誓要把罷工惡習發揮到極緻。

服了。

甯姝歎了口氣。

想着之前也出現過卡頓的情況，她也沒多想管，擦了把屏幕上的水珠後，順手扣在了桌面上。

雨水敲窗的天然白噪音十分助眠，甯姝托着腮，昏昏欲睡。然而就在她快會見周公時，由遠及近的嗡鳴聲讓她一個激靈，瞬間驚醒。

她蹙眉向外一看，幾個皮衣男人正從改裝的摩托上翻下。

雲鎮這地方不大，十裡八鄉擡頭不見低頭見，這幾個人估計就是險些撞翻大龍的飙車黨。

幾個男人在門口的雨棚下抖了抖身上的水，接着一把推開便利店的塑料門簾。

劣質皮衣混雜着煙臭的氣味撲面而來，不大的店面空氣瞬間變得渾濁起來。

其中一個男人要了包煙，也不顧牆上“禁止吸煙”的标語，點了火就開始吞雲吐霧。

甯姝知道這群人不好惹，下意識往後靠了靠，借貨架擋住自己的身子，盡可能去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事與願違，那幫人徑直朝她的座位走過來。

“妹妹一個人啊？”

其中的一個紅毛自來熟地在她旁邊坐下，眼神不太安分地上下打量着。

甯姝頭也沒擡：“不是，我男友待會來接我。”

話說到這，拒絕的态度已經十分明确，但紅毛依舊不依不饒：“我說妹妹，這麼大的雨，你男友得多不負責任才放心你一個人？不如趕緊分了……”

他話鋒一轉，瞅着抽煙男人道：“和我們忠哥處？”

被叫忠哥的男人笑着罵了句髒話，作勢錘了兩下紅毛：“滾他娘的。”

但他話雖這麼說，那雙吊起的三角眼卻不忘在甯姝身上徘徊，似某種無脊椎生物身上的黏液，惡心黏稠。

今天天氣雖冷，但甯姝沒有在裡面穿過厚衣服的習慣，現下濕外套被她放在一旁晾着，她身上就隻有件修身打底。

甯姝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這群人在看什麼。

她撈起一旁的外套，自然地擋在胸前：

“不好意思啊，我離了兩次婚，現在還帶着一個孩子。好不容易找到我男友這個接盤俠，就不耽誤您的終身大事了。”

語畢，甯姝擺擺手，順勢就要越過這群人出去，卻不料忠哥一把扯住她的胳膊，緊接着一口煙就噴在甯姝臉上：“别啊妹妹。”

他獰笑着，還不忘摩挲着甯姝的手腕：“你身材這麼好，長得又這麼水靈，哥哥不介意多人一起，保證讓你舒舒服服。”

他這話一出，甯姝臉色瞬間沉了下去。

如此侮辱的黃色玩笑已然觸碰到她心中的紅線，但此時此刻手機還在關機狀态下，那頭的店老闆也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沒有人可以幫忙，甯姝身處劣勢，硬碰硬讨不到什麼好處。

“那還真是可惜了，”強行勾出一抹笑，甯姝用暗勁甩開男人的桎梏：“我今天還忙，但是俗話說的好，有緣自會相見。”

她笑起來眼皮上的一粒小痣分外明顯，襯得人明豔嬌俏。加之她語氣明顯帶了幾分嬌嗔的意味，一時間忠哥沉浸在美人鄉中，連連應好。

四周的男人們頓時哄笑一片，煙味兒混合着劣質皮衣的氣味十分嗆鼻。甯姝心中作嘔，表面笑容卻絲毫不減，緩步向門口移動。

到底是忠哥先反應過來，随手将煙摁滅在台子上：“哎妹妹，留個聯系方式啊，改明兒哥約你？”

甯姝腳步頓在門口。

她微微側過頭，方才柔柔弱弱的笑容早就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派厭嫌。

視線對上忠哥那雙渾濁的眼珠，甯姝張了張嘴，罵了句髒話。

……

後來那群人是什麼态度甯姝不得而知。她走進燒烤店時雨水剛歇，大龍正忙活着整理冰櫃。

這會兒見甯姝滿身狼狽的過來不免有些訝異：“唉唉，怎麼這會兒過來了？”

推開大龍指向她的那串烤腸，甯姝抽了張紙巾擦臉：“攤子攪了，過來賺點小費彌補損失。”

“你這丫頭這樣說可要傷玉姨我的心了——”

二樓轉角處倏然傳來到細柔嗓音，接着便見一個女人從樓梯上款步而下。

已是秋末，天氣寒涼，女人一身裹絨旗袍，烏黑的發以一根木簪盤成髻，一絲不苟，幹勁十足。

“怎麼會，”甯姝笑彎了眼，扯着女人的袖口撒嬌：“整個店子裡誰不知道玉姨寵我，我過來這幫忙是應該的。”

玉姨輕哼一聲，擡手戳了戳甯姝的肩膀，感覺到入手一片冰涼，不悅道：“怎麼渾身濕透了？”

甯姝脫下外套搭在椅被上，紮起頭發就準備幹活：“剛剛外面雨大，沒關系，一會兒就幹了。”

“臭丫頭，凍不死你！”

玉姨說着從櫃台後拎了件外套，往甯姝身上重重一披：“我這兒可沒有什麼員工生病補貼，你要是身體出了問題可别找我。”

笑着應了聲好，甯姝估摸着廚房正在準備食材，于是和玉姨打了聲招呼就鑽進廚房幫忙。

夜幕已至，華燈初上。

一場秋雨落到傍晚，總算有了停歇的架勢，隻偶爾滴下幾滴雨珠，拍在樹葉上留下一聲悶響。

烤爐在燒烤店外，帶有孜然氣息的碳煙緩緩飄至上空，又消散不見。就着未散的雨汽将街邊的路燈都氤氲成昏黃一片。

鎮上的餐館如雨後春筍般複出，店員攬客的聲音此起彼伏，所有廚房都已經忙得熱火朝天。

甯姝也不例外。

刷醬的手幾乎飛起，她這邊邊詢問記菜小妹食客的口味辣度，那邊在一堆瓶瓶罐罐中挑選對應的調料。

“小甯啊，你這手速還真是……”

負責烤串的榮叔揪住空隙，終于忍不住感歎出聲。

甯姝手上動作不停：“快嗎？”

她撒了一把辣椒：“我這速度還稱不上快，想當年我高中的時候才稱得上巅峰。”

榮叔問：“咋，我記得你不是學藝術的嗎，你們還教刷醬？”

“不教啊，但我們教水粉畫，”甯姝握着刷子，借刷年糕的動作樣了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