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或者說……怎麼樣才能擺脫眼前這個咄咄逼人的精英男?
甯姝垂下眸子,睫羽掩住情緒。
她有個大膽的想法。
明叙知看了看腕間的表,分針跳動下,時針不慌不忙地指到了數字九。
他十點還有課,沒多少功夫跟眼前這個無良商家耗下去:“所以你到底——”
話在舌尖硬生生轉了個聲調。
“哭什麼!”
隻見甯姝眼眶紅紅,細看臉頰上還挂着淚珠,她臉蛋本就生得嬌俏,這樣一哭就更像隻受了委屈的兔子,看上去我見猶憐。
但細看之下,她那漆黑的瞳仁一轉,充盈着壞事進行中的狡黠。
似沒料到剛剛還氣勢十足的黑心小販下一秒就哭得稀裡嘩啦,明叙知一時間有些愣神。
“說了不是我,”甯姝抽噎着,末了不忘撈起手邊的幾張畫:
“我一個曾得過感動中國組委會特别大獎的十佳公民能有什麼壞心思,不過是被人冤枉的小可憐罷了。”
明叙知不動聲色躲開掃來的畫紙:“……嗯。”
見對方哭成這樣,明叙知暫時性選擇沉默,隻是下意識地按照甯姝比劃的手勢遞東西。
絲毫沒意識到問題的存在。
甯姝一邊拭淚,一邊收拾攤位:“我也是美術生過來的,藝考多重要沒有人比我清楚。”
頓了頓,她還不忘使喚明叙知道:“還有那個畫夾麻煩也一并遞給我一下……謝謝。”
“不客氣。”
此話一出,明叙知終于意識到不對勁。
面前空空如也,剛剛還被嘲諷堪比胡佛小攤的畫攤此時早已被甯姝打包好。
而後者拍了拍手,長舒一口氣,半點不見剛剛落淚時的委屈神色。
想着遊客多,甯姝放棄帶畫材,隻背了個大包放墊布和成品畫,看着簡陋到讓人落淚,但沒想到這是她今天最正确的選擇。
俗話說得好,三十六計走位上策,她甯姝怼不過還跑不過嗎?大不了以後自己換個地方,兩人井水不犯河水,江湖不見。
背好包,她頓了頓,壞心眼地對着明叙知粲然一笑,她看着明叙知胸口的姓名牌,飛快閃向一旁的巷口,還不忘欠扁地補充:
“明老師,咱們這樣耗下去也沒有結果,我也不願和你争論無良商家的問題,咱們就彼此放過彼此,祝我們今後再也不見!”
明叙知額角一跳,本能地想追過去,卻不料對方早已消失在七拐八拐的巷中巷裡。
雲鎮裡的街道左右相通,甚至連居民家中都可能貫穿着某條小路,他是根本追不上甯姝的。
真是狡兔三窟。
停下腳步,明叙知忍不住把甯姝留下的那句“再也不見”拉出來反複鞭屍。
他揚唇看着甯姝消失的巷口。
最好是再也不見。
……
十字巷口,甯姝試探着回頭張望,見明叙知沒追上來,這才停下腳步,虛脫般靠在牆上。
手機兀的響起,她“啧”了聲,随手劃開接通鍵,就聽那頭道:“甯姐,今天擺攤怎麼樣,有沒有賺得鍋盆全滿?”
大龍那邊風聲挺大,甯姝盲猜他在采購燒烤店食材的路上。
甯姝随手将包往地上一扔,用肩膀夾着手機,扶着牆抹了把汗:
“别說了,遇見個神經病。”
電話那頭的大龍普通話蹩腳:“什麼?不會吧,這雲鎮就那嘎大,誰還能找你茬不成?”
甯姝冷笑一聲:“那可不,人家直接殺上門了,指着我鼻子罵我缺德販子。”
男聲語氣裡似乎有幾分疑惑:
“我說甯姐啊,做你們藝術這行地還有缺德販子的說法啊?我以為就玉姨那種燒烤鋪子容易惡性競争,或者食材缺斤少兩才叫黑心商家,咋你們這賣畫的還有這麼多講究?”
“所以說對方是神經病,”甯姝喘了口氣,劃開微信的消息欄:“我一個五好公民,他非纏着我說我幫畫室小孩作弊,我哪有那功夫……”
手機“嗚”的震動出聲,甯姝擰眉對通話的大龍道:“有點事先挂了,等下微信聊。”
她這邊摁斷了大龍的電話,那頭立刻一通語音邀請就彈了出來。
看着那紅色牡丹頭像,甯姝心道不妙。
果不其然,她剛點下接通,桂傳芳那尖銳的一聲“哎”,就率先鑽入耳道。
“小姝啊,什麼時候回家一趟?”
桂傳芳是甯姝的親媽。
“最近沒有回去的打算。”甯姝說着,從口袋裡掏出耳機插好,以防桂傳芳那大嗓門吓到路人。
“不回來?!”
那頭的女聲陡然尖銳起來:
“你野哪裡去了?你弟弟好不容易把病治好,還指着你這個當姐姐的出錢給他補課,你可别去給我幹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你先聽我說,”甯姝道:“我有說不出錢嗎?”
許是今天當真是諸事不宜,就連老天也看不下去,留下眼淚——
隻見原本隻是略微陰沉的天空現在烏雲密布,水珠一滴滴落下,旋即越下越大。
有病啊,誰準你下雨的!
甯姝在心底罵到。
這邊桂傳芳見她沒拒絕,态度又如同過山車一樣緩和下來,也不計較甯姝的态度:
“小姝啊,你也知道咱們家不容易,當年你去學藝術也花了不少錢,要我說,你就不該走這歪路子。還不如嫁個人,畢竟你弟弟……”
“媽。”甯姝猝然打斷。
雨勢漸大,甚至周圍的一切都蒙上了層極為缥缈的影,迷迷蒙蒙的。
甯姝扣上帽子,胡亂擦了把臉上的雨珠:
“我大概率是嫁不出去了,要不你二婚吧,這樣辦席時你兒子還能吃點好的。”
她踩着水花,所有的好脾氣在此刻消失殆盡,剩下的是一身未被磨平的反骨:
“如果你覺得自己人老珠黃釣不到老頭,那幹脆讓你兒子他爸把腦袋當豬首捐了吧,這樣還能賺點錢,對咱幾個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