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以為遊含璎嫁去周家,不過沒仆從驅使,事事需親力親為,未料到她竟還抛頭露面操此賤業。
換個親,她由商戶躍升至士族門第,周家雖窮,周從寄好歹是讀書人,遊含璎原可借此脫離商戶,怎知她偏一頭往裡闖,自甘堕落。
她見多了陪男子挨窮的蠢女人,窮并非最要命的,嘗盡苦楚,熬得臉黑手粗,自以為犧牲付出良多,該得男子憐惜,男子偏不放在眼裡,隻嫌她是個粗糙婦人。
目光落到一旁寶葵姐弟身上,卻是一怔。
這姐弟二人與她記憶中的頗有出入。
前世周寶葵一直未嫁,蹉跎成了老姑娘,她原想送她去享福,将她賣與鄉下财主做妾,她偏不肯,許是嫌人家老。
她懂什麼,嫁過去吃穿不愁,便是老些又何妨?
周寶葵原沒幾分顔色,呆頭楞腦的,這時瞧着氣色倒好。
小藥罐子素來嘴刁,又病歪歪的,瘦得剩得把骨頭,如今怎有些癡肥?
遊菀皺皺眉,雖是一家人,這姐弟二人生得都不似周從寄。
含璎忙着招呼客人,沒留意,還是寶葵小聲與她道:“那頭有個娘子一直盯着嫂嫂。”
含璎看過去,雙眸一亮,因走不開,擡手招了招,“三姐姐!”
遊菀回她一笑,不緊不慢地走過來,身後跟着昨日陪她的那婢女冬姑。
“你姐夫心細,想到與妹妹買雞爪幫襯些,”遊菀拿帕子揩掉眼角的一滴淚,“妹妹不肯收銀錢,便将剩的雞爪全賣與姐姐吧。”
含璎一愣,“姐夫來買過雞爪?昨日并沒見過他。”
遊菀旁若無人道:“他是長情之人,始終記挂着妹妹。”
張麻子耳尖,聽着了,當即張揚道:“難怪賣得好,原來是有相好的光顧,我等沒人家那姿色,又非女子,自是勾不到人買喽!”
路過的行人一聽,紛紛駐足,東西未必買,閑話卻必得聽一聽。
寶葵氣得面紅耳赤,指着他,說不出話來。
阿豚不懂,性子卻敏感,觀察衆人反應,便知張麻子說的不是甚好話。
含璎捋起袖子,沖到張麻子跟前,雖不及他高,勝在氣勢足,“你敢再胡說?”
張麻子雖有些被她吓到,但料她是個小娘子,不敢拿他如何,嘴硬道:“敢做還不許人……”
不等他說完,含璎攥着他前襟,扯得他弓下背,劈手就是一耳光,“叫你滿口胡言!”
張麻子懵了,捂着被打的臉頰,靜了片刻,忽地高聲哭叫起來:“打人了!打人了!”
“各位評評理,寒記的小娘子打人、欺負人!”
含璎亦是一愣,她以為他會反擊,已準備同他厮打。
别看這張麻子個高,實則瘦得麻杆似的,渾身沒幾兩肉,未必打得過她。
寶葵被這變故吓得目瞪口呆,阿豚雖怕,緊跟着含璎,兩隻小手死死攥住張麻子的衣擺。
遊菀捏着帕子按了按胸口,偏過頭去,微微皺眉,心道遊含璎才做了幾日市井婦,便養得這般潑辣野蠻了。
當街撒潑,也不怕難看,周從寄見了,不定多後悔娶她。
含璎冷哼一聲,對圍觀的衆人道:“各位,我姐姐姐夫心疼我,與我買雞爪照顧生意,到這張麻子嘴裡便成了我與姐夫有甚苟且。”
“女子名節關乎性命,張麻子張口便污我聲名,逼我去死,用心何其狠毒?”
“我家中上有老下有小,夫君一介書生,靠他一雙手,如何養得活?虧着我母親留下這食方,我才得以賣雞爪維持生計,怎知竟被這人出言污蔑。”
女子多聽得動容,“女子養家不易。”
“小娘子不容易。”
亦有男子恨道:“污人名聲的,該下拔舌地獄!”
張麻子縮着腦袋,不敢與含璎動手。
周從寄遠遠見這處圍了好些人,長腿邁開,疾步走過來,撥開瞧熱鬧的人群,目光找到含璎,忙上前将她拉開。
含璎見是他,“夫君怎來了?”
衆人聽說是她夫君,将周從寄上下打量一番,不由道:“有這夫君,怎瞧得上旁人?”
遊菀看了眼周從寄,泣道:“都怪姐姐,叫旁人聽了去,誤會妹妹。”
周從寄隻淡淡朝她颔首,沒作聲。
遊菀見他如此,抓心撓肺地難受,偏不好發作。
含璎心裡有些怪,說不清來由,問她怎沒乘車,聽說偷跑出來的,忙勸道:“姐姐快回吧,街市人多眼雜,姐姐又沒帶什麼人。”
“我萬事都好,姐姐放心,也叫姐夫莫費心了,想吃雞爪來便是,犯不上特地照顧生意。”
遊菀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周從寄站在攤位後,臂彎抱着阿豚,有客來問價,他将每份的價錢一說,偏頭望着含璎,“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