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劉家已經興盛了多少年了嗎？”小公子敲着桌面，慢悠悠地問道。

素馨不屑聽他故作玄虛，能有多久？還能比她們千秋畫境久？

沒人接茬，小公子也不惱：“已經一千年了。”

作為世家，難免被帝王忌諱冷落，劉家也曾有過，但即使最落魄的時候也能在盤踞在山高皇帝遠之處，富甲一方。

君子之澤，五世而斬。

這實在不易。

按理來說，這種千年世家應當子丁興旺，然而劉氏不同。

“姐姐猜猜，現在劉氏嫡系血脈有幾人？”小公子語氣婉轉，“看”向素馨。

這次他學聰明了，沒打算繼續賣關子：“兩人，如今劉氏嫡系血脈隻有兩人。”

其餘的大多是收養的養子養女，為了避人耳目罷了。

兩個人？

素馨猜測道：“是你，還有那個右相？”

确實如此，小公子點頭，卻又歎氣：“再過兩年就隻剩一個人了。”

“其實，劉氏長久以來，一直都隻有一個人。”

“所有的子嗣，都隻是那位暫居的軀殼而已。”

“奪舍！？”素馨一凜，想起幼時在千秋畫境書閣裡看到過得邪術。

“奪舍……”小公子把這個詞在唇舌間幾經輾轉，忽而笑了一下。

從素馨見他至今，這是他第一次臉上有了表情：“對，就是奪舍。”

“這個劉府就是一個巨大的空殼子，侍女小厮被蠱蟲奪舍，夫人妾室被蠱蟲奪舍，家主被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怪物奪舍，我也隻是那個老怪物備用的軀殼而已。”小公子語氣難掩厭惡，“劉氏存在了一千年，這樣的事情也就延續了一千年！”

有人被長生所困，有人苦苦追求長生。

這劉家掌權人，竟然用世代子孫性命，謀得了自己長生。

可是沒有足以抵禦時間洪流的靈魂強度，這長生真的值得嗎？

小公子嗤笑：“他就是一個老怪物，殼子裡的魂魄早就腐朽發爛，就算這個劉府也是如此。”

“你說了這麼多，又想讓我做什麼？”素馨心中憐憫，卻仍然保持理性，冷靜問道。

“我告訴你劉氏的秘密，你幫我殺了我。”

素馨垂頭看着小公子雪白的臉，這竟是這黑沉沉的屋子中唯一的亮色：“你還小，如果隻是為了逃離劉家的話，還有很多種方法——沒什麼東西值得你用性命反抗。”

小公子苦笑。

他比任何人都想要活，他對那些活死人一樣的侍女禮貌相待，他認真品嘗每一道菜肴，他每日都看着屋外的草野天空。

他一直想要真實的活着。

但是……

盡管目不能視，他還是垂下頭，看了看自己的雙腿。

“隻要我還活着，那老怪物就永遠不會死。”

“我從小就被喂了蠱蟲，随着年齡慢慢長大，身體會一點點廢掉，五感也會逐漸喪失，等我成年的時候，我就會完全喪失所有感知外界的能力，隻能像一件衣服一樣無知無覺的躺在床上。”

“到那時，那老怪物就會像穿起一套衣服一樣，奪去我的身體。”

小公子擡頭乞求地看向素馨：“你是我在劉府這麼多年遇到的第一個活人，求你，求你殺了我。”

“你身上籠罩了很多層防禦術法，也被下了很多保命的蠱蟲，如今沒有人能殺得了你。”素馨眨眨眼，收斂眸中靈光，輕聲道。

他身體裡蠱蟲太多了，除非能有極快的招式在刹那間就奪去他的性命，否則哪怕被貫穿心髒，他也能快速複活。

小公子沉默的垂下頭。

“但是我可以。”素馨神情肅穆，“我繼承的是昆侖宗蒼梧峰的劍法，這世間，沒有比我更快的劍。”

素馨是最純粹的劍修，在其他方面或許有所不足，但隻要出劍，就連萬徑山獸主也無法抵擋她的劍光。

“你想好了嗎？或許等一等，還能找到兩全的方法。”

小公子釋懷地笑：“我想好了，我不想等，也不想賭。”

在按照約定，告訴素馨劉家的秘密後，小公子面向素馨，唇角帶着純粹希冀的微笑。

在這一刻，他身上沒了冷靜和淡漠，看上去和其他十三四歲的小少年沒有什麼區别。

素馨深吸一口氣，手中長劍漫上寒光，她将長劍舉到身前，問小公子：“你還有什麼話想說的嗎。”

小公子閉上眼，輕輕搖了搖頭。

事到如此，他已得償所願，硬要說哪裡不好，便是剛剛的飯菜不夠可口。

也不能怪飯菜不能可口，其實在品嘗飯菜的時候，他就發現自己已經失了味覺。

還有就是，希望我的隐瞞沒有耽誤你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