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好大的口氣。”顧知熙笑道,“孤不否認你可以攔住在場之人。但偌大一個平淮城,人人你都攔得住嗎?”
遊肆并不急于回答他的話。他隻是擡手,向自己的後頸摸去。
顧知熙忽然眼皮一跳。
“我還真能。”卻聽遊肆似嘲似諷地道,“我好歹是神君呢。你不會以為,我用的每一件神器都需要從界外召喚吧。”
言罷,遊肆按着自己的後頸,憑空向上一拽,明黃色的光暈便自他的頸後蹿出。
遊肆面色瞬間變得蒼白起來,與此同時自他周身忽而卷起一道向外擴散的氣浪,雖顧知熙反應極快立馬後退,但仍被那氣浪掀飛數十米才堪堪落地。
那些離得較近的士兵自然也不能幸免于難,于是城門之前便又是一片哀聲不斷。
顧知熙避開向他砸來的人影站起,卻見門戶大開的城樓之下,遊肆仍是半跪着,手上卻多了一把橙黃色的劍。
“就憑這把劍嗎。”顧知熙抿了抿唇,眯起了幽深的眸,“但神君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了,又何以再戰?”
嘈雜的聲音漸漸遠離遊肆,面前的一切都化作模糊的光影。遊肆此時已經聽不太見顧知熙在說些什麼了,也不太能看得見眼前的一切,于是他幹脆閉上眼睛,輕拭劍鋒。
手中的劍初初凝形,尚且溫熱,他摸着它的紋路,便能感應到它的雀躍、它的疏狂。
按照一般的爽文情節,他應該炫酷地擺一個姿勢,挽一個漂亮的劍花,再裝模作樣地吟一首詩,順勢道出這把劍的劍名,将劍鋒對準面前一切之敵,挑釁地道一句齊上吧。
但正因為是這把本命劍,所以他做不到。
“天帝真的應該給我付加班費……”
遊肆咕囔着,轉手輕輕地将劍插在了地上。
明黃靈芒大盛,耀上遊肆慘白的臉,但聞一聲輕快如蜂的嗡鳴——
無聲波浪自遊肆周身而起,卷席着不知從何而來的、令人迷醉的酒氣,向整座平淮城漾開。
顧知熙即使閉氣,也感到那詭異酒氣真真是無孔不入。一陣不可抵抗的疲乏湧來,他強撐着向周圍望去,但見士兵們紛紛倒地,已然陷入了甯靜的酣眠之中。
原來真的隻需一把劍——
昏倒前腦子裡隻劃過這個念頭,他再也抵擋不住困意向後栽倒,與全城之人同赴夢中。
靜。
死一般的寂靜。
自顧知熙身上忽然騰起一道黑影,漸漸凝實了軀體。
白衣飄逸、身姿曼妙,卻是女子無疑。
她緩步走到遊肆身邊蹲下,指尖攀上他蒼白的面容,為他拭去了面上的灰與血。
又卸掉他的發冠,手指插進發縫一點點往下順。
遊肆一貫是不注重自己的儀容的,她順了好幾遍才将他的頭發順好,複而重新為他束好了發。
他雙目緊閉,兀自沉默着,對她的所為全然無知。
遊肆雖是持劍者,但卻不能免除自身陷入夢境的尴尬。故而這劍雖強,但他卻很少用,一用大多隻為拖延時間。
她是知道的。
允顧知熙鬧了這麼久,其實隻為了這麼見他一面,他清醒的時候實在太難接近了。
她撫過遊肆刀削般的下颌,往上扯了扯他沒表情時便下撇的唇角,又劃過他高挺的鼻梁,掠過他淡漠的眉與眼。
想象着他飛揚的神采,卻忍不住笑出了聲。
這樣一張不好相與的面容,又是為何要配了這樣一副性子來……到底還是偏愛的麼。
“隻是抱歉了。”她在他耳畔輕聲道,“我也很想要,活下去。”
“好夢。”
晚風蕭瑟,葉落滿城。
醉秋香畔,往事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