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是……隻是照常完成我的工作,對馬廄進行一番清理罷了……”後院内,穿着粗布衣袍的中年女子癱坐在椅子上,驚魂未定地道,“可是卻……我看見李吉靠在柱子旁……我還說……碰了碰他……不是,他怎麼……”
女子說話語無倫次的,但無論是站在她面前的衙役,還是站在她背後,正扶着她身子以免她從椅上癱落的掌櫃,亦或是站在不遠處看熱鬧的衆人都能明白她的意思。
馬廄裡,被女子稱作李吉的人正渾身僵硬、七竅流血、仰面朝天地倒在地上,其面色青白,神情空茫,顯見是死去不久。
但七竅流血并不是這具屍體最讓人覺得可怖的地方,隻要将視線向上移去,便能看見那空落落的一雙眼眶,本應居于其中的眼球已經不知所蹤,而眼眶周圍血迹遍布,端的是慘不忍睹。
雖然女子說話極其沒有邏輯,但經驗豐富的衙役還是通過對她以及店掌櫃等人的詢問整理出來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這名名為李吉的人是這家客棧的店小二,在兩個時辰前接待過一位溫和有禮的貴公子,帶着他上了樓。
之後李吉從那貴公子所屬的房間裡出來,期間還應下了廳堂中其他客人的服務要求,而店掌櫃似乎看見他上了樓,但其後便再也沒人能夠看見他了。
直到這家客棧的仆婦在馬廄裡意外發現了李吉,但此時的他已經是屍體一具。
平淮城治安素來良好,這光天化日之下發生此般的殺人案,影響當真惡劣至極。
這是誰做的?其目的為何?
衙役思考着這件事情的時候,旁邊正在驗屍的仵作起身走到了他的面前。
“大人。”仵作面上已是冷汗遍布,“卑職以為,此時已非你我在此刻可以解決的了。”
衙役看到他凝重的神情,問:“何出此言?”
仵作這才擡起手,向他展示着一塊裡面似乎正包裹着什麼東西、正微微凸起的白布。“這些是在死者掌心裡發現的。”即使是見慣了屍體的仵作說這話的時候聲音也顫抖着,“他眼球的……碎塊。怕大人因此受驚,卑職便以此布包着了。”
衙役聞言也沉默了許久。
“我方才詢問了店掌櫃。”他道,“死者雙親皆亡,親緣單薄,平日裡又與人交好,不曾與何人結過仇怨。若是這等慘烈死法,除卻仇殺,餘下的說法都難以解釋。”
仵作聞言,卻又道:“大人且慢下結論,卑職還有一個發現。”
衙役将視線投向他,便見仵作繼續道:“死者後頸有受擊痕迹,但這并非其緻命傷,真正緻命的是他腹部的毒藥。”
“這毒藥……卑職履職這麼多年,自诩經驗豐富,卻從未見過這樣的品種。”
“所以大人……這并不是一件簡單的兇殺案了。”
衙役聞言,沉思許久,終于還是道:
“好,那你繼續留在此地看看有沒有新的發現,等我請示衙裡再來。”
仵作擡手擦了把汗,連連稱是。
衙役則在布置人手固守客棧、吩咐在場所有人不得離開客棧、又留了仵作在現場驗屍之後,便匆匆離開此處了。
此時的客棧之中已是人心惶惶,客棧外也圍了一群不知情況的民衆,也是一片混亂,而大門被衙兵把手着,沒誰能從客棧出去,自也沒誰能闖入其中。
“你說,誰會是兇手啊?”
“不知道,這也太殘忍了。那個店小二人還不錯的,不知為何會招惹了如此禍端。”
“真是的,我下午還有事啊,現在被困在這裡,出又出不去,太倒黴了。”
“……”
在衆人紛紛議論之中,一直坐着沒離開過座位的齊暖看向了身旁的遊肆。
遊肆指尖有一根金色靈線正飄揚逸出,它蔓延的方向正是出事的後院。
而他本人則正閉着眸子,冷淡纖長的睫毛正輕輕地顫抖着,似乎已經通過那根靈線看見了什麼不忍直視的畫面。
也許,隻有在這種時候,她才覺得他像是個神仙。
齊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看着遊肆生人勿近的顔容,卻終究是垂下眸子沉默了。
她聽着周圍人群的議論聲,聽着他們口中血腥的場面,耳中是一片嘈雜又寂無,她的雙手也在此時不自覺地攥緊起來。
她一點點地,把自己向着遊肆的方向靠了靠。
煎熬又莫名地難過,難以消解的煩躁焦慮湧上她的心頭,齊暖狠狠地攥着拳頭,在自己未曾注意到的時候将指甲摳進了肉裡,整個人好像又陷入了某種恍惚之中,靈魂幾乎不能落到軀殼裡。
從遙遠又近在咫尺的地方卻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