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樹林裡來回打轉,猝不及防繞過一處茂林,找到一處空地時,與追捕他們的中年人們對上視線。
“在那,他們在那裡!”一道渾厚聲音打破甯靜。
數道視線一齊聚集到兩人的方向。
這次,又冷又累又餓的兩人再難逃脫,被幾人押回兩人,同黑影一起關到柴房裡。
“?——”
顧言卿與宋介安被五花大綁,結結實實推倒在一堆柴禾上。
“咳咳咳”手臂磕到木頭上,顧言卿疼的面色扭曲。
宋介安不知道磕到哪裡,悶哼溢出唇瓣。
“又見面了,我等你們好久啦!”黑影看見兩人淩亂的慘态,肆意笑出聲。
“你們好慘啊!”明明自己臉上身上都是血,還要去嘲笑顧言卿兩人凄慘。
顧言卿太懂這個人在想什麼,無非是見到抓自己的人淪落相同境地,心中暢快罷了。
她與宋介安分個眼神,理他還不如趁着那群人還沒暴露意圖休息補充一下精力。
好歹至少她們現在不冷了。
黑影見兩人連個眼神都未曾分給他,瞬間被點燃所有怒氣,牙齒咬的咯咯響。
“你們不會是覺得自己還能活下去吧。”黑影自說自話幸災樂禍。
宋介安放空:“我們能不能活下去,不勞你費心,反正不管怎麼樣,你都一定會死。”
宋介安話說的輕易而絕對,黑影不生氣,哈哈大笑。
黑影探長脖子跪坐着看着他們,憐憫道:“你們放心,你們一定會死,黃泉路上有你們兩大少爺陪着,不算白活。”
顧言卿一下子坐起來,她的關注點不在她們會死上,而在她倆大少爺上。
“申明一下,隻有這位才是大少爺,我不是。”
黑影皺眉,重複一遍:“你們會死!”
“他是少爺。”
“你們會死!”
“他是少爺。”
……
顧言卿的乖張,不按照黑影想象那樣憤怒,驚懼,害怕,仇恨,反而平靜地同他争執,這些都令他氣憤,如同心頭梗住般難受。
黑影忍無可忍,直接攻擊:“行,他是少爺,那你可真是有張好臉,不男不女。”
顧言卿才不伺候,“随便你怎麼說,比不得你豬狗不如。”再說她本來就是女子。
顧言卿在黑影身上吃的苦頭早就還回去了,如今他額外受的氣都是她賺的。
黑影咬牙切齒,“你不想知道為什麼他們要抓你嗎?為什麼你們死定了嗎?”
“不想知道,以後總會知道。”顧言卿沒有陷于缧绁的惶恐,隻有淡定的回應,“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黑影撲騰着踢開一個木頭,“你能這樣說,無非是覺得自己死不了。”
“才不是生死有命,是你們的生死由我!”
“你能冷靜點嗎,你真吵。”顧言卿仰面朝上癱着,黑影看不見她的表情。
這人話多又暴躁。
顧言卿嘴上不間斷刺激,實際暗暗擰了眉頭等着後續。
黑影叫嚣偏不如她的意,“我偏要說,他們都是強盜。”
七年前,朝廷征召北境延邊軍屯男子應征入伍,王家堡的年輕男人紛紛上戰場。
這場兵戈一打就是兩年,兩年裡無數士兵轉戰它地直至死去。
黑影,也就是王膽,僥幸北境的草地在活了下來,卻失去了手臂,他吃盡苦頭返回肅州衛時已經是兩年後。
又是兩年肅州衛一批傷兵下放,王膽千辛萬苦得以回到王家堡時,王家堡已經換了副情形。
王家堡裡的人家王膽不認識,相應的他們也不認識王膽。
王膽在周邊蹲守許久,終于見到了認識的親老,可是他們裝作看不見他,匆匆從他身邊掠過。
一開始王膽以為是他的斷臂吓到他們,直到後來他混進和尚的隊伍,看到了自己的老娘,自己的妻子。
她們跟着一個瘦高男人身邊,而“王膽”已經變作那瘦高男人的名字,她們驅逐他。
王膽不相信,滞留在王家堡一周,但也就是那段時間他知曉了内情。
五年前一批士兵下放,這些人本應由陝西布政司遣派人員統一安排後續事宜,但是沒有,他們被暫且安排至二十年前的屯田地。
沒有房屋,沒有田地,應有的撫恤與犒賞也變作了十分之一與一句“誣蔑作亂,生事擾民。”
這些人裡有王家堡人自己的孩子,一開始王家堡人幫着他們要去讨回公道,結果就是緝捕打傷。
有心無力,王家堡人歇了心思,勸着自家孩子守得一畝三分地。
漸漸地,下放士兵變作兩撥人,一撥要同自己父母親人安生過日子,不再想哪些沒結果的事。
另一撥是外來人,也是大多數人,什麼都沒有,自然不願意。
王家堡這地本就是偏僻之地,這裡的人與外面接觸也少,兩撥人摩擦不斷,外來人就起了心思,再後來外來人取代了本地人,成為了本地人,占據一切。
王膽知道所有事情,率先去尋自己的親人,可是她們不但說她們是自願的,還要趕他走,拿着個泥塑的佛像就要斷絕所有關系。
他是來帶她們走的,是要和她們團聚的,是她們先不要他的,甯願選擇盜匪也不要他。
就不要怪他心狠。
“我告訴他們你們全都知道了,你們要抓他們下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