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間休息,顧言卿的公服還穿在身上,刻闆合身的公服随着她的動作染上随性不拘。
“找我幹什麼?”
同時徐懷收斂眼中情緒,“你真覺得世道安甯?”
顧言卿拍拍他的肩膀,假作輕松:“一半一半吧。”
世家當道,高門交結。
“百姓艱難,世道混亂,伶仃小利,高門棄之敝履,下人趨之如骛”
話題眼見變得沉重,顧言卿話鋒一轉,攤開雙手,“當然,我說的是前朝。”
徐懷心情複雜看着她:“你可真是不留一絲話柄。”
“承蒙高看,你可是侍禦史,我能不要留點心嗎。”
兩人師出同門,關系自是沒話說,顧言卿眯起眼勾笑,毫不避諱躬身一輯。
時間慢慢流逝,兩人你一杯我一杯品茗閑叙,時不時感歎花銀子買來的就是好。
徐懷:“伯母還好嗎?身體是否康健?”
“好,康健。”
徐懷:“你要好好對老師?”
“好,你也是。”
往日徐懷大大咧咧,今日說話卻格外煽情,讓顧言卿後背發毛有些許不适應。
喝茶也能喝醉?
徐懷:“我若是”。
顧言卿見時間差不多,一下子站起身,抻抻懶散的身體,許是天意打斷了徐懷的話。
“要上值了,走不走。”
“走。”
兩人琳琳琅琅走出茶樓,顧言卿東向府衙,置身熱鬧街市。
陽光向她傾灑而下,她伸手抓住刺目陽光,瞥見徐懷愣愣在原地。
“師兄,你要是實在情感豐沛想找我唠叨,下次不必訂這麼貴的雅間。”
徐懷停在原地,見熠熠輝光好似隻看見了她繞着她,面龐一如求學時青稚柔軟,眉目舒展,眼神清亮。
這人求學時就比他聰穎豁達,現在還是,如果知道的人是她,是不是,會不會也比他做得好。
徐懷堅定轉身好似懷着莫大的勇氣踏上未知路。
時間慢慢悠悠過去五六天,這一夜風聲驟緊,顧言卿睜着眼睛睡不着,翻來覆去地心慌,直到天蒙蒙亮才沉沉睡去。
一時寒風化雨,細細密密落下,成串的雨珠從廊檐往下化作雨簾。
雨珠從細潤的手指上滑過落到地上,順着檐階一層層下行,顧言卿站在檐下攬顧雨日朦胧顔色。
自由的空氣,無人約束的時刻。
顧言卿卻一陣心煩意亂,捂住悶悶的胸口。
去經曆司的路上,顧言卿毫無緣由想到徐懷,立刻轉道,腳步越來越快,越來越亂,直到最後跑了起來。
呼吸聲越來越重,突然想起那天最後一句沒說完的話。
‘我若是’
若是什麼?
徐懷家的院子不如往日清淨,門戶大開,巷子間的鄰裡扒在門前暗戳戳地瞄。
顧言卿孤零零跑過來吸引了他們的視線,交頭附耳七嘴八舌讨論。
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顧言卿一步一步往裡走,淅淅瀝瀝的血滴刺了她的眼。
繼續要往裡走時,一個帶刀的應捕出來攔住了她。
“你是何人?前方命案不許入内。”
顧言卿的眼睛被鮮紅色充滿,傘摔在地上,整個人呆滞原地,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
一整夜的不安終是應驗了,命案,這兩個字如雷貫耳,轟得在她的腦袋裡炸開。
應捕同她僵持住,直到另一個應捕出來喊了聲“顧大人”,她才被放開。
“不是個八尺高的男人對不對。”
顧言卿嗓音幹啞,回答她的是沉默。
屍體已經被帶走,命案現場顧言卿進不去 ,隻知道兇手一并被抓走了。
傘一直在抖,細雨微弱,不間斷落到衣裳上。
褲腳濕寒,涼意襲人,徐懷說過的話不由自主浮現。
‘你照顧好老師。’
‘你比我強,你有親人。’
‘我想讓自己好過些,我想讓他們好過些。’
寒意從尾脊席卷全身,一個可怕想法出現,徐懷是不是早知道自己會死。
京都另一處房舍中,同樣有人被平地一驚雷驚擾。
雨聲瀝瀝,繁複的香爐升起煙氣,熏香袅袅,暗香幽動,暗黃古卷堆在案上。
一道猙獰的口子占據了主人家整個手背,破壞了原本的冷淨的美感。
“大人,人出現了。”
宋介安摩挲着腰間挂着的玉佩,神色恹怠聽着随從定平彙報進展。
“在哪?”
定平摸了摸腦袋,幹巴巴回道:“在大牢裡。”
宋介安手指微頓,艱澀分明的骨節相互摩擦輕撚,哒哒敲擊桌案,“怎麼回事?”
“廣正坊今早徐懷死了,她躲在人家裡,被捕快帶走了。”
宋介安緩緩走到窗邊,看着滿園濕意不發一語。
禦史。
京畿加強巡邏倒是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