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的動作,陸衡費盡心力維持的面具一瞬間變得搖搖欲墜。
怕她摘下來?
沈羨極其敏銳地察覺到了他心中的劇烈波動,卻絲毫沒顧及他的感受,手仍然停留在那發簪上,說出來的話也滿溢着試探意味。
“太子殿下可是不喜我摘下這發簪?”
“并非。”陸衡還能夠努力維持常态,為自己找尋借口,“我隻是見沈小姐幾乎日日佩戴它,如今卻要摘下,心中有些不解。”
沈羨笑着,手握在簪柄之上,作勢要将其抽出:“原來如此。”
這是陸衡贈予她的發簪。
陸衡的眼神徹底冷了下來,沈羨也見好就收,将一切複原。
這便夠了。
“方才隻不過是覺着腦後的頭發散了,想着整理一番,太子殿下不必太過驚慌。”
“話說回來,太子殿下應當還沒想好這新的生辰禮是什麼吧?”
陸衡微微颔首,默許了她的話。
“既然太子殿下此前以為摸不準我的喜好,不如這生辰禮就由我來定,如何?”
“這怎麼行……”陸衡想當然地推拒。
沈羨啧了一聲,故作不滿道:“可太子殿下怎敢保證送的一定是我喜愛的?不如将此事交與我。”
陸衡不由得被沈羨勾起了些許興趣:“那你說吧,想要什麼?”
沈羨想了片刻,最終小心敬慎地擡起頭,猶猶豫豫地不知在嘟囔什麼,顯得十分為難。
“無妨,你說便是,我不會責怪你分毫。”
這是上鈎了。
沈羨沖他感激笑笑,刻意放低身份,謹小慎微,眼睛不安地眨着。
“妾身想着,将邵覽召進朝中,任他為官,如何?”
陸衡沉默不語,面容不善,他死死盯着沈羨,實在想要知道她如今心中究竟在想些什麼,沈羨也毫不示弱地回望,二人就在這殿内無聲僵持。
最終還是陸衡敗下陣來,低低說着:“此處沒有外人,你先不要這麼自稱。”
見她占據上風,沈羨不依不饒。
“妾身豈敢,忽然發覺此前實在是對太子殿下不敬,所幸殿下寬宏大量,從未計較臣妾犯的錯……”
“你我初見時對我可不是這般。”陸衡橫生怒意,打斷了沈羨,“那時沈小姐心高氣傲,氣焰嚣張,始終壓我一頭,如今這是怎麼了?雨中淋了一趟便忽然想着自輕自賤了?”
“古時女奴稱妾,我不喜母親在父皇面前如此卑微,也不喜你如此自稱。”
“你要知道,最初我應許與你同盟,就是以為像你這樣直率無畏,橫沖直撞的女子,會成為我的助力,僅靠你自己也會有一番作為。”
沈羨驟然住了嘴,安安靜靜地未發一言。
須臾,陸衡放軟了語氣:“邵覽不是你手中的利器麼?才用上一次便将其召入朝中,便是将你的籌碼幹幹淨淨亮給衆人看,你确定要這麼做?”
“是。”沈羨幹脆答道,“從前朝中隻有皇室與世家,如今引入流民帥勢力,對劉榮而言是個極大的打擊。”
“何況若引入流民帥,往後殿下在朝中也能多幾位信得過的人,不是嗎?”
不是。陸衡心道。
這是她信得過的人,卻不是他的。
“但,邵覽他蔭庇不少人口,一旦召入建康,他們的人口會對這裡造成動蕩。”
“兖州。”沈羨道。
沈羨挑眉道:“兖州本就是流民聚居之地,讓其出鎮兖州還可順勢真正将此地納入皇室控制,如何?”
“可。”陸衡思索許久,最終應下,“如果這是你的請求。”
“陛下還剩下多少日子?”
“如今境況穩定許多,醫官說撐到今年深冬不成問題。”
“怎麼。”陸衡笑道,“等不及了?”
沈羨搖搖頭:“你覺得他們的僅存的耐心會讓他們等到什麼時候?”
“你是怕他們等不及下手。”
“是啊。”沈羨歎了口氣,“如今各方皆默契地沒有動作,而若是他們真的對陛下下手,變故橫生,我們便是被動的一方。”
二人一時無話,心中各自想着自己的事。
“時辰不早,太子殿下,我先歇下了。”
“好生歇息,生辰快樂。”
“多謝。”
沈羨笑着看他一眼,背過身去,忽又問了一句。
“若不是因為我,你會對蘇家兄妹做什麼?”
陸衡明知當下什麼不該說,但幾番權衡後,他還是坦然回答。
他們總要有人直面隔閡。
“我不動他們,卻不敢保證他們……尤其是變了太多的蘇季和不會先行對付我,所以我隻能搶占先機。”
“若沒有你,如今我便隻有我自己,是以我不敢給敵人留機會。”
“我會殺了他們。”
……
沈羨的擔憂時常成真,過了些日子,有人下手了。
出事的人卻不是陸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