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闖進來的一束陽光驅散了漫漫長夜帶給人們的冷意,令人想要試探着從長袖中探出一部分手來,放進陽光下,暖意十足。
不過外頭院子裡的沈父沈母、沈然沈延是這麼覺得,沈羨躺在床上,蜷在衾被中卻不這麼認為。
許是因為她将一切事物都拒之門外,這才讓冷意遲遲不肯離去,将她的屋子當做正午之前的最後一處避難所。
“小姐?”
沈羨耳朵一動,潛意識很快答複她門外是何人,于是沈羨沒做回應,繼續沉浮在清醒與夢境的交界處。
方才本就不算醒來,沈羨再度沉入夢鄉着實容易。就在她的意識漸漸地開始不受控制時,木門嘶啞地叫了一聲,緊接着是不算輕的腳步聲,很快沈羨眼前便蒙上了一層陰影。
“小姐,衆人都等着您呢,若再不起,早膳就要涼了。”
這下是再也睡不下了,沈羨皺了皺眉,故意忽略那人投來的注視,慢吞吞地撐開衾被,翻身朝裡,輕輕皺眉。
好冷。
也好吵。
那人站在原地頗為耐心地等待了一會兒,卻最終還是沒能等到沈羨的回應,遲疑地動了動,最終還是走了出去,替沈羨阖上門。
睡不着。
沈羨錘錘緊繃的額頭。
自回到沈家以來,又特别是這兩日,她一直都難以入睡。
開始屋外安靜得很,隻有她心中持續吵嚷着,不斷敲打她不安的内心,令她持續惶恐,惶恐着想象她與沈家可能的結局。
這兩日,她好不容易勸自己靜下心來,屋外卻亂了。
馬蹄聲似乎永不停歇,沈羨索性從一片雜亂之中勉強找到韻律,呼吸跟着有起有伏,可利刃傳來的破空聲、哀戚的哭喊聲和随之而來的怒吼聲又充任噪音,強行将她從一片混沌之中拉出來。
沈羨不由得輾轉反側,煩躁的情緒逐漸升起,等到明月從東邊逐漸跑到西邊,她這才在不知不覺中陷入夢境。
不過夢境裡還是一片人間地獄,令她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等到沈羨再次醒來,冷意早已在她睡時節節敗退,在陽光步步緊逼中痛苦死去。
……
“醒了?”
沈羨緩緩點頭。
不遠處的男孩有些得意地出聲,就好像要朝着餘下三人請功:“二姐可還沒醒呢,明明站着,眼睛卻還是緊緊閉上的!”
衆人跟着男孩一起笑。
沈羨睜開雙眼,面無表情地淡淡瞥了沈延一眼,而後走上前穩穩坐在空餘的唯一一個位子上。
沈延早早挺直了的胸脯洩氣般地彎下,手指在石桌上不斷畫着圈圈,還不忘時不時朝沈羨那兒偷瞄一眼。
衆人覺得無趣,隻能恢複一片平靜。還是沈然見氣氛不對,張口打圓場道:“瑤娘她才醒,哪有那個力氣同你拌嘴?少惹她。”
“庖廚裡可還有飯吃?”
“沒了。”沈母很快答道,邊說邊将沈延面前少了一半的糕點移到沈羨面前,“吃點墊墊肚子,馬上就要用午膳了。”
一旁的沈延眼睜睜看着食物從他嘴邊飛走,趴在桌上繼續畫圈圈,敢怒而不敢言。
沈羨随意拿起一塊心不在焉地放進口中嚼着,全部注意力卻在聽着外面的動靜。
馬蹄聲越來越大了,還不止一匹。
會是誰?
停下來了。
隻聽門外有人在低聲交談,交談聲很快落了下去。
“笃,笃。”
“來者何人?沈家近日不接受拜訪。”家仆在裡應道。
“笃笃。”
門外之人停頓片刻,而後敲門聲接着響起。
“笃笃笃。”
見裡面沒有反應,門外之人好似失去了部分耐心,更急促也更大聲。
大門被人拉開一個縫隙,守門人探頭,朝沈家人問道:“開門嗎?”
沈羨頓生警覺,緊緊盯着大門,預備着将至的變故。沈父悄悄向她投來目光,又很快收回。
“開。”沈父沉聲道。
為首的是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身上的甲胄穿得并不整齊,歪歪扭扭,一部分挂在肩上,随着人的動作前後搖晃。
男子身後還跟着幾個人,他回頭朝其擺擺手,示意退後,随即信步走進院内。
男子視院内人于無物,掃視這偌大的院子一眼,雙眸難掩奇異,啧啧出聲。最後視線落在石桌旁坐着的人身上,逡巡着打量他們身上華貴的衣物,而後露出一個并不算謙卑的笑容。
“沈将軍,久仰大名。”
沈父點點石桌:“你的将領難道未曾對你說過這建康城中,什麼地方該來,什麼地方不該來麼?”
聞言,男子順從地退出門外,看了眼挂得高高的牌匾,若有所思道:“沒來錯啊,是沈家。”
男子再度邁過大門,腆着笑臉。
“來都來了,沈将軍寬容大度……”男子瞟了一眼景緻優美的庭院,“應當不吝給小的一些賞賜吧?”
沈父冷眼看這闖入的不速之客:“是這兩日搜刮的百姓錢财滿足不了你的胃口?如今都敢上門乞讨了不成?”
“害,沈将軍言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