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卿,今日太子大婚,此等日子裡豈容你在此壞了衆人的興緻!”
劉榮環顧四周,确認此時衆人的目光都放在他的身上,而後再度叩首。
“臣又何嘗不明白,隻是朝廷有此奸臣,會陸氏江山啊!臣覺得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陛下英明,願您早日除此禍患!”
“哦?”
陸豫并不好奇,他看上去仿佛早就知道答案。
“那你說說,這奸臣姓甚名誰啊?”
劉榮伏地不起:“臣,不敢直言,恐惹怒陛下。”
“你既然敢站出來直谏不諱,說朕英明,又說這人名字會惹怒朕,你究竟覺得朕是英明還是昏庸?你是何居心!”陸豫感到十分憤怒,重重拍向食案。
“劉卿如今官至一品大将軍,難道這也是朕識人不清?”
劉榮急忙直起身,擺手說道:“臣并非有意觸怒陛下,那奸臣是石烨将軍。”
“臣雖對陛下忠心不二,但此人陰險,臣無法置臣和臣的族人于不顧。”
這人的頭又重重敲向地面。
陸豫沉默幾息,說道:“從何說起?”
“臣備了一份奏疏,其上詳細條列這奸臣的十條罪狀,請陛下裁斷。”
陸豫接過劉榮手裡的奏疏,在靜默無聲的大殿裡,他突然将手裡的東西砸到地上。
“放肆!這駐守北方的将帥皆是為了抵禦胡族,同胡族作戰,其中兇險不辨自明。且石烨平素遠離建康,是如何将手伸到朝廷,又如何禍亂朝綱?”
“隻怕,不是同胡族作戰,而是屯兵在朝廷的手伸不到的地方,妄圖割據一方啊……”
劉榮一下子将陸豫的精心布置說出來,反倒令陸豫為難。
陸豫總不能在大殿上承認這将帥真的在屯兵,隻是不是為了割據一方,而是為了防備劉榮。
“此事,朕知道了,你回去吧。”
“求陛下徹查!若是陛下仍偏袒于這些奸臣,隻怕朝野上下無人能挽救陸氏江山傾覆的命運啊!”
“若是父皇不徹查,你又當如何?”
在一旁的陸衡開口,陸豫隻是轉頭看了他一眼,沒多說什麼,默認了他的貿然出言。
“那臣便不得不擅作主張,為陛下清除奸臣了!”
“大将軍好生威風,本宮竟不知這臣下何時能越過天子擅作主張了?”
…………
“下去吧,此事莫要在朕面前重提。”陸豫終究還是給劉榮一個台階下。
宴會看似照常進行,歌舞繼續,座下的官員也如方才的樣子恢複交談。
但陸衡再沒有心思放在這宴會上,他明白那些官員也一樣,他們此刻必定在心裡盤算着和他同樣的問題。
劉榮何時起兵,他們該作何态度。
陸衡猜想劉榮定不至于蠢到提前告知朝廷他将要起兵,給朝廷防備的時間。何況劉榮出鎮江州,那裡離建康很遠,即便快速行軍也需要三四天。
因此。
陸衡垂眸。
劉榮手下的主要兵力或許不在江州。
那應該在哪裡?
……
沈羨睡眠一向很淺,因為她總喜歡做夢。
此刻的夢裡,有劉淵。沈羨夢見他帶着一些人走到了一間小宅院裡,将一位婦人殺死,屋子裡全是流淌的血。
沈羨感到非常詫異,畢竟她難得地在夢裡能看清主人公的臉,卻發現這位婦人不是她所認識的任何人。
連一面之緣都不曾有過。
這夢很真實,是否預示着什麼?
“吱呀——”
一陣推門的聲音傳來,她便從夢裡驚醒。
“怎麼了?”少年的聲音傳來,他打量沈羨的神色,“是我動靜太大吵醒了你,還是做夢了?”
沈羨試圖回憶方才的夢,她想着問問看陸衡是否知道些什麼,反正随口幾句的事,也沒什麼損失。
“我剛剛做了夢。”
“嗯,什麼夢?”
“嘶——”沈羨有些懊惱地捶頭,她感到有些茫然。
“我忘了……”
沈羨不死心,索性閉上眼睛強迫自己不斷回憶夢中的場景。
可是她曾經做過這麼多場夢,她本就知道大多數夢就是記不起來的。
這些夢自她睜眼的那一刻開始便以一種極其迅速的方式消失在她的腦海裡,就如同她的腦海本來開始漲潮,漲得越來越高,卻在一瞬間退去,露出原本裸露的地面。
地面還是濕的,到底沒有那麼容易恢複幹爽的狀态,于是沈羨也隻能留下“她做了一個比較重要的夢”的印象。
陸衡看她絞盡腦汁的樣子,偏頭輕笑:“好了,忘了就别回憶了。”
罷了,一個夢而已,她尚且不知那是否有象征意義,看這内容也大概率與她無關。
她應和着點點頭。
“你好好休息,我來此處拿個枕頭便去書房睡了。”
陸衡擡腿往床邊走,沈羨方才睡在床的裡面那頭,他拿起靠外的枕頭,聽見沈羨說道。
“我們是不是過不上幾天甯靜日子了?”
陸衡的動作僵硬些許,他在斟酌要不要将殿上的變故告知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