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看出來,我們防備心都重,都巴不得将對方拒之千裡。”
“我明白,我們按理來講不應處在同一立場,故而你不信我,我也難放下戒備。”
沈羨繼續往下說。
“但我想流民帥隻是第一件事,今後我們還會一同遇見更大更危險的坎坷。”
陸衡靜靜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到那時,僅憑我們任何一個人都應付不來。”
“我不求對彼此敞開心防,坦白所有秘密,我隻求我們在共同面對即将到來的危機時能一條心。”
四周的一切事物似乎都陷入靜止,二人頗有默契地未發一言,想要對方先一步開口。
陸衡輕舒一口氣,低頭欠身,直到他足以直視沈羨的眼睛。
“當然,我們往後會是一條心。”
沈羨今日梳了個堕馬髻,陸衡借助餘光注意到,将她頭發加以固定的發簪不是他前幾次所看到的那根蓮花簪。
陸衡輕蹙起眉。
那金簪之上鑲嵌或紅或綠的寶石,顯得有些喧賓奪主。
聽聞這是建康城裡女子時興的發簪樣式,隻是對比之下,他發現這樣花哨的簪子似乎不适合沈羨,也不像是她喜愛的樣式。
他狀似無意地提起:“今日過節,沈姑娘可是特地帶了這支簪子?”
沈羨下意識摸上發髻,尋找發簪:“嗯?為什麼這麼說?”
“我前幾回可不常見你戴這樣的樣式。”陸衡看看四周,“不過,的确很襯上元節的氣氛。”
沈羨有些無奈。
這人說話實在太愛拐彎抹角了,覺得這簪子不好看也不直說,生怕傷了她的自尊心。
她也覺得這發簪不讨她喜歡,隻是如今隻剩下這些花裡胡哨的首飾了。
“并非是我特地挑選,公子有所不知,在金鄉縣,我随身攜帶的首飾都被我一并當了去。”
“怎麼就當掉了?沈姑娘看着不像是手頭緊的人。”陸衡調侃一番。
“那時我在金鄉縣,自然要全心全意幫着那統帥邵覽了。”
“他曾對我說不會輕易放棄任何一個族人,都這麼說了,我自然是要想着法子護着金鄉縣的所有人來讨好他。”
沈羨說着,回憶逐漸侵入她的腦海,她好像又回到了那日。
女孩昨日還好好的,第二日便無端走失,被山賊擄走。等沈羨匆忙從昌邑當掉首飾以後,當晚迎接她的卻隻有女孩的屍首。
沈羨不知女孩當時究竟受了多重的傷,也許一開始還吊着一口氣。于是沈羨總不禁問自己,不是最初,那是什麼時候?
也許是在山賊攻進來之前,也許是在沈羨抱着首飾盒走向當鋪的時候。
“後來呢?”
沈羨繼續在回憶之中搜尋着:“後來啊,人沒贖回來,因為我,金鄉縣死了很多人……”
“好了。”陸衡突然出聲打斷她:“過去的事已經失去了回憶的價值。”
過去的事已經失去的回憶的價值……
望着陸衡清澈的眸子,沈羨輕笑出聲,他們閱讀着對方眸子裡傳遞的信息。
這話,你自己信麼?
為什麼不信?
你頻繁出現在豐樂樓,你當初給我的寄信地址,你今日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陸衡有些不自然地撤回視線,無意中落在街邊的一處小攤,攤販正在售賣首飾。他輕咳一聲,聲線沉悶。
“總之,最好别一味沉湎于過去,後果我們都明白。”
沒等沈羨回應,陸衡離開原地,靠近小攤。”見陸衡突然背過身去,沈羨有些好奇,來到陸衡身旁。
“在看什麼?
察覺到一旁的身影,他并未回頭,手指抵在下巴上,眉頭皺緊。
“陸某以為,僅僅隻是說聲對不起實在無法表現十成十的誠意。為了博得沈姑娘完全的信任,陸某願意以一事物為證。”
“這些簪子如何?”
這樣式實在太多了,反倒讓他挑不出來一支最好看的來。
“難得公子誠心,小女子又怎能辜負了您的一番好意?”
沈羨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他的請求。
這點東西對他而言算不得貴重,再者,他确實該拿出誠意來。
沈羨看着面前這些事物,同樣覺得有些費眼,不禁伸手揉揉眼睛,打起精神。半晌,她的視線從小攤那裡移開,眼睛往上翻,試圖緩解眼睛的酸脹。
“算了,我挑不出來。”沈羨幹脆道。
陸公子頓時後背滲出冷汗,僵直在原地一動不動。可他總不能出爾反爾,隻能硬着頭皮看下去。
掃到末尾,陸衡眼裡放出光亮,終于松了口氣。
“這支如何?”
沈羨回頭,隻見陸衡已經向攤販付過銅錢,手裡拿着一支簪子朝她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