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蘇家上門提親後,這應當是他們第二次見面。
蘇季和覺得從那時起沈羨變了很多,他不明白他們二人之間明明好好的,為何突然轉變為陌路人都不如的關系。
他心中的問題交織成一團,就要從他的心腔蹦出。但他或許已經沒有立場這樣做。
“兄長,還愣着做什麼?”蘇韫曉戳戳蘇季和,往沈羨那邊擠擠眼。
“瑤娘,你明日大婚,我苦思冥想,也不知除了刀劍外能送你些什麼,恰逢今日是上元節,我便想着為你挑一盞花燈送給你。”蘇韫曉的聲音清脆,落在沈羨耳裡十分動聽。
蘇韫曉扭頭看看蘇季和,本想示意他上前将手裡的其中一盞花燈遞給沈羨。可她眼睛都快眨酸了,那人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這下有些讓她的面子挂不住,蘇韫曉帶着怨氣伸手,從蘇季和那兒奪走花燈,走上前去,拉過沈羨的手。
望着沈羨略顯冷淡的神情,她眼裡的光随之有些黯淡下來,幾次張口,都未能吐出一字。
最後她又往前走了一步,兩人間的距離很近,蘇韫曉用隻有她們能聽見的聲音對沈羨寄予最真誠的祝福。
“瑤娘,你與我兄長間是不是有什麼過節?”
話音剛落,她接着搖搖頭,暗地裡責備自己此話說得不合時宜。
還是言歸正傳吧。
“小時候,我問過母親,這花燈究竟有什麼寓意?如此得女子喜愛。”
“母親說送給未婚女子花燈,是祝願她們早覓良緣。”
“送給新嫁女子花燈,是祝願她們婚後吉星高照,歲歲平安。”
蘇韫曉還是有些不放心,她最後添上一句話。
“瑤娘,我們一直都是密友,對不對?”
言下之意,便是她們二人之間的情誼不受旁人影響,即便那人是她兄長。
一股暖流在沈羨心間流淌,它順着心髒所向外散發出的脈絡一路向上,最終化作眼裡的盈盈淚光。
上元節的夜晚十分繁華,與除夕夜不分上下。
在沈羨眼裡,數排整齊的花燈一直延伸到她目所能及之最遠處,照亮了她所在的一整條大街。
還有她面前少女手裡的那盞花燈。
它在沈羨眼裡是最明亮的一個。
……
上元節,親人團聚。可對于陸衡而言,這一向不是個值得慶祝的節日。
在王府時,每年這時他們一家子都會聚在一張桌上,一同吃上一碗元宵。
但從那年起,桌上少了一人,陸衡也從此再未過上一個圓滿的上元節。
每年今日被迫同他父親和所謂的“母親”一同坐在桌上,說着違心的祝福話,都令他感到無比惡心。
桌上少了他母親,又談何團聚?
尤其是,他的嫡母在親手将他母親趕出府後,仍一直在陸豫面前扮成賢妻良母的模樣。
台城宮内不是他的家,在建康城裡某個角落,那裡有個小院,那裡住着他的家人,那裡是他的家。
此刻陸衡的目光落在街上左側的那一串小攤上,攤上琳琅滿目,但他隻是掃一眼,沒有顯示出分毫興趣。
這樣的事他也最熟悉不過了——走在街上,從頭走到尾,在這條街的盡頭往右轉,再從另一條街上從後往前晃。
等到街上的男女漸漸散去,回到自己的屋子,等到街上的攤販将今日尚未賣出的物品掃進桌布裡,而後拿起兩角打結,将它變為包袱,甩在背後離開原地。
而後陸衡會拐進小巷,敲開屋門,在小小的院子裡同他母親吃上一碗小小的面蠶。
“陸公子?”有聲音喚他,陸衡從有些低落的情緒之中回過神來,望向聲音傳來的地方。
那人手提花燈,身穿鵝黃鬥篷,在人群裡不算紮眼,但陸衡還是一眼能看見她。
是沈羨。
“陸公子,今日何故來此?”在陸衡看見沈羨之前,沈羨便先一步認出了身着玄衣的陸衡。
“台城太悶,陸某來此處透透氣。沈姑娘又何故來此?”
沈羨搖搖頭,歎口氣,話語裡是掩飾不住的失落,偏生這話十分不着調:“唉,公子别提了,小女子明日便要成婚,可這夫君前一晚卻還孤身一人在街上閑逛。小女子失落得很,故而來此處散散心。”
聽到沈羨話裡意有所指,陸衡隻無奈笑笑:“那這夫君可真不稱職,小心他妻子跑了。”
“是啊。”沈羨跟着惋惜一番,接着挑起了個新話題。
“小女子聽聞,上元節亦是男女相會之日,有情人能大大方方出門同遊,不認識的,也可借此交誼。”
沈羨身體微微前傾,眼裡有些興味:“不知陸公子來此,究竟是為了透氣,還是與情人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