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兒焦急地喚她,手放在沈羨的後背上為她順氣。
“貴人,你沒事吧!”
馬端滿臉擔憂地又湊近她,打量她的神色。
“快!進來!”前方有人沖她吆喝着。
金鄉縣的城門開了。
“走!”
沈羨擡起頭,快速起身,向着為她敞開的城門跑去。
……
台城,大殿裡。
話說這尚書令劉淵同陸豫的事還未聊完,陸衡應當識趣地另擇時間再來才是。可陸衡不僅來了,一來還不客氣地未經通傳便打開殿門,打斷他們的談話。
“兒臣拜見父皇。”陸衡彎腰行禮,起身後,向一旁的劉淵點頭緻意,“大人。”
“太子殿下。”
劉淵行禮,而後轉身看向陸豫:“陛下,這……”
陸豫笑着,頭朝着劉淵的方向。
“我兒難得今日來此,朕便陪他聊聊家常。朕和劉卿要談事的不急于一時,還望劉卿不要介意啊。”
陸衡看着劉淵行禮退出大殿,感到有些無趣,出聲道:“沒意思。”
“哪裡無趣?”
“父皇您都如此暗裡貶低他,就差直接說不想再見他了,他出殿門時怎麼還是一點反應也沒有?”
“先坐。”陸豫的手往座椅那裡指,“他的事又怎麼能比得上我們父子間的家常?劉淵哪次找我不是朝我讨爵位,就是要求任命劉家的人當任地方刺史,我聽着也煩。”
陸衡在座椅前坐下,右臂垂在把手上,整個人貼到靠背,轉轉脖子。
“也是,但兒臣今日來怕是不能陪您多聊些家常了。”
陸豫無奈笑笑,等待近侍将茶水填滿瓷盞。
“我還能不知道你,你呀,無事不登三寶殿。”陸豫拿起茶盞,方才同劉淵的長時間對話讓他有些口幹舌燥,“說吧,什麼事?”
陸衡露出真心的笑容,親切道:“兒臣不日便要大婚了,父皇您就沒什麼要說的?”
“你既然說與這沈羨兩情相悅非她不可,我還能有什麼要說的?”
陸豫放下茶盞,做回憶狀:“我與你母後結婚時,也大概是這個年紀。”
她算什麼他的母後?
陸衡不着痕迹地皺起眉頭,心下不悅,但他很快收起了這些情緒。眼下的事還沒談完,他不能太早讓二人不歡而散。
“兒臣也不怕對您說,兒臣向您求這道聖旨,是另有目的。”
陸衡觀察主位之人的神色,意料之中,他并沒有太大的反應。
“父皇您就不好奇?”
陸豫朝他點點頭,眼裡滿是信任:“你從小就聰明,朕知道你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理由。”
陸衡聳聳肩,不置可否。
他若真的這麼以為,也不會在太子人選上猶豫這麼久。
“我本來可以拒絕沈羨找上門來所提起的請求。”
細細想來,皇室雖然式微,但一個沈羨又真的能為他帶來這麼多好處麼?
于是陸衡仔細回想:少女那日在酒樓裡的語氣強硬,步步緊逼,他從頭到尾都被她牽着思緒,自己的談判手段在她面前就通通不作數。可除夕那日的家宴,或是後來他幫助沈羨送她友人回府,他也看見了少女面具之下活潑的那一面。
這讓他覺得很割裂,陸衡總覺得,這兩副面孔本不應同時出現在一位世家小姐身上。
他向來習慣自己一個人,是以他本可回絕與她結為盟友,那日家宴本可以不透露太多信息給她,也本可以坐視她一人拖着友人走到蘇家,他們本可是從不相交的兩條線。
“但也許是太想看看她接下來會做什麼了,我應了下來。”
許是因為她也是一個人。
皇帝默默看着陸衡陷入沉思,陷入回憶,看着他在說話的時候嘴角不自覺揚起的弧度。
陸豫沒有順着他的話往下說,歎息道:“劉榮起兵的日子應當不遠了。”
“父皇認為該如何?”
“我已經派遣石烨和程朗在北方備兵,也重用親信擔任朝中職務。可劉淵出鎮江州,蘇弘任吳興太守,我們仍然撬不動那掌握近乎一半江山的劉氏勢力。”
“陸氏三分,劉氏五分,剩下兩分,便是那些觀望派。”
“不過除去劉淵,劉氏族人就住在宮門外的朱雀橋旁,若他有朝一□□急朕,朕就以劉氏族人性命相挾。”
陸衡想起沈羨給他的那封信,擡頭正色道:“不可,這樣做隻會激怒所有世家,加速陸氏覆亡。”
陸豫點頭,表示自己會審慎考慮。
陸衡起身告退前,聽見陸豫對他說:“有時間去拜見你母後吧。”
陸衡冷笑一聲:“為什麼?她不是我的母親。”
少年拂袖而去,故意放大關門的聲音。
皇帝坐在殿中,聽着摔門聲,雙眼緊閉,久久,發出一聲長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