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監顯得非常大方,以一種恩賜的态度表示對她的認可。
舒夏忍住冷笑的沖動,表面上落落大方道:“多謝總監好心,可惜我最近有感興趣的人了。”
“誰啊?我們公司的?”旁邊同事小顧立即湊過來問。
旁邊幾個同事也紛紛好奇地看過來,難掩發亮目光。
“最近?該不會是本地人吧!這麼快嗎?舒主管!你才來一個月……”
舒夏笑着搖搖頭。
她又說:“他住在盧納本地,是一位私家司機,工作比較穩定,待遇也不錯。”
總監一時無法接話。
聞言,衆人也沉默,交換了一下眼神。
“咳咳,”總監停頓後說,“如果是有本地度假區房産的土著,條件也許倒不會差,可我給你推薦的都是行業精英啊,不考慮嗎?”
“謝謝您,好意我心領了,可我就喜歡平凡簡單些的人,想過踏實穩定的生活。”
總監撫摸着下巴思索半晌,費解地打量她,啧啧嘴。
“行吧,雖說是司機……但能讓有能力的美女看上,肯定也是适合過日子的老實男人吧!改天聚餐帶來給大家看看呗?”
語氣看似平和,實則浮着難以輕飄飄的嘲弄。
旁邊幾個同事也露出一些模糊探究的眼神。
舒夏笑笑,随意用兩句客套話對付過去了。
郵輪劃破夜霧,黑暗中如巨獸在海上平穩前進。
高層露天甲闆,船舷邊走過一道颀長挺拔的身影。
男人穿一身黑色,平整禮服修飾着完美的寬肩長腿身材,在暖光下的地闆上扯出濃黑影子。
突然,他頓步,緩緩轉頭——
定睛往下俯看片刻。
那一雙翡翠綠的眼瞳朝向甲闆上衣着绮麗的賓客們,打從辨認出其中某個人影開始,目光瞬變。
“在看什麼?”
身後靠近一張東方面孔。
穿海藍色船長制服的卡洛斯過來時,見路西奧正握一隻笛形酒杯杯柄,人弓身前傾,手肘搭在白色欄杆前,盯着下面某處觀察。
路西奧沒有應聲。
卡洛斯沿着他的目光看下去,并沒發現什麼特别的事物。
“走吧,我們該下去了。你得去見見你的賓客們,别把應付記者的事都交給我。”
路西奧沒動。
卡洛斯站定,再次沿着他的視線看下去:“怎麼,見到熟人了?”
路西奧眯緊眼眸。
接着,他抿一口香槟,像是自語了一句:“似乎不太妙。”
卡洛斯很快捕捉到他視線聚焦的所在,也觀察着那個穿紅色禮裙的人影:“是不想見到的人?”
“不是。”
“是想見的人?”
卡洛斯看他的表情也不像。
“那麼,是不該見到的人?”
路西奧沒搭腔。
卡洛斯了然,露出一副讀懂了故事的樣子,淡然道:“噢,是那種情況吧,在外面招惹的姑娘?費爾南多竟說你對女人不感興趣。”
“……”
卡洛斯低頭看看手表:“好吧,或許首航也不是非要你出現。當然了,你要是現身接受采訪,肯定比我講話更有新聞價值,畢竟大家都在期待你。”
路西奧站直。
他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襟,再看一眼下面,似乎在做決定。
卡洛斯:“還要下去嗎?或者是先回避?”
“不,”他放下杯子——
“我從不回避。”
說完,他轉身,沿着潔白的階梯去了下面甲闆。
-
今晚,舒夏總感覺哪兒有一抹熟悉的身影,觀察四周又沒發現什麼。
總監還在跟幾個西班牙美女聊天,忽地,周邊浮出一陣異樣騷動聲。
“來了來了,那位加西亞先生……”
“看,就在船長那邊……”
有的人,天然具有特殊氣場,所在之處,無形吸引力将牽引所有熱度彙聚過去。
在那衆人環繞的船長身邊,出現了一個同樣吸引衆多目光的人物。
他被衆星拱月般圍繞。
幾乎是瞬間就有數不清的記者和貴賓上前圍攏了。
香槟塔前的賓客們将目光齊刷刷對過去,交談間都在圍繞“加西亞先生”展開話題。
這邊,總監還處于跟一位旅遊部門高官的談話裡,在舒夏身旁詫異地問話:
“小舒,看什麼?來你說說看,這條南太平洋線路你怎麼看?”
“小舒?傻望什麼呢,都在等你發表幾句看法……”
舒夏杵在原地。
她緩慢地阖了阖眼睫,從闌珊光彩中定位那個不斷被遮擋的身影。
那個縱然衣着光鮮、不同往常,卻令人熟悉的身影。
她不覺邁步往前,試圖去看清、确認被人們讨論的主角,是否是她以為的那個人。
原本是想先靜聲過去的,誰知,一個侍應生從她面前經過,不小心跌倒,摔碎了一堆杯子,嘩啦啦啦……
連續的清脆聲響引起近旁不少人看過來。
衆人矚目之下,動作利索的侍應生迅速收拾現場狼藉,狼狽地離開了,留下一圈好奇目光。
而由此處在熱鬧中心的舒夏,恍惚擡頭,下意識往某一處看去。
動靜發生後,人群中的那個人當然也像賓客們一樣循聲看了過來——
彼此視線終于交彙。
舒夏一時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失焦的斑斓背景仿佛在那人背後疾速退去,被一個慢鏡推得越來越遠,整個視界隻有他停在中央。
晚宴燈光變幻為幽藍色,将那雙眼瞳映成了限定的藍寶石。
這讓舒夏想起一個景觀,西沙群島的龍洞,有着令世人震驚的三百米深度。
像他現在的眼瞳。
藍洞是一條濕潤的入口,神秘美麗,如海洋的眼,可它太深,海水無法循環而成了死水,裡面藏滿古生物的殘骸。
很迷人,卻不是她人生藍圖上規劃的風景。
在看清那張臉的瞬間,舒夏就隐約意識到,彼此命運的小小交集要成為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