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财務部的小顧可喜歡撩帥哥了,每天精緻打扮上班,公司一個帥哥她都不放過,更别說像路西奧這種人,一定、肯定會被小顧使盡詭計要到電話号碼的。而且小顧挺漂亮可愛的,舒夏都這樣認為。
抱着失落的心情開完會、處理事故,漫長加班終于結束。
舒夏才發現,百葉窗外的月光落到棕榈樹上了。
深夜時分,她總算與大使館那邊溝通完畢,發揮盡四國語言去協調各方事宜,事情終于收尾,此時人已失去所有力氣。
此時,去咖啡館坐了半天的經理姗姗來遲。
“行了!剩下的我來處理吧,小舒,你也該去過個節,連續加班對身體可不好。”中年女經理輕聲勸她,滿眼心疼。
在一刹那短暫迷惘間,對方又溫柔地拍拍她的肩膀:“休息好了節後繼續加班,我們争取元旦期間做出最好的成績。”
舒夏:“……”
那種微笑到一半又笑不下去的感覺,像極了糖果吃太快噎着喉嚨,不知道下一秒是不是就要咽氣。
人加班時間長了,腦子就會生鏽的,居然相信職場上的關心。
-
舒夏出了電梯,穿過夜裡冷清的大廳,獨自往外走。
天黑很久了。
外面星光在棕榈葉間隐現。
臨近午夜,景區附近的雜貨店關閉了,理發店、小吃店也沒了光源。
島南有着華麗的冷寂,矗滿酒店大廈,整夜散發冷調的光,偷竊、搶劫最頻繁發生的地方之一,叫人很難期待深夜從線上打到車。
舒夏站在棕榈樹旁等車時,想着要不要給路西奧打個電話解釋一下今天的事,又覺得沒必要。
夜風起了,一張舊報紙拂至黑色高跟鞋尖,落下腐爛掉的新聞。
新聞上報道,三個月前這裡才發生過一場恐怖襲擊事件,炸彈就爆炸在頂奢酒店外的公路下方,路塌陷了,傷到兩個行人,阻斷一條交通線——也就是從德爾裡奧莊園下山來的這條沿海大道。
轉眼幾個月過去,無所作為的官方人員依舊悄無聲息,既給不出合理解釋又給不出像樣交待,遊人另外擇路,繼續無知往返。
雅咖陌就是這樣,有最瑰麗的自然風光與最危險的人文環境,全島紅頂建築,高低起伏如熱辣拉美女郎的曼妙身軀,它的美和危險一樣叫人無法抗拒。
舒夏就在這樣的雅咖陌之夜等車。
她拿出手機,看了看今天的對話框。開會時給路西奧發的消息還停留在那一欄。
走神間,一道刺目亮光從街角轉過來——
有一輛熟悉的車拐過路口,經過舒夏時緩緩停了。
車窗落下,露出眼熟的臉。
舒夏一怔。
駕駛座上的人穿着黑色上衣:“看起來有點巧。”
舒夏有些恍惚,往前邁兩步:“你……怎麼在這裡?”
“……加班。”
她驚訝地走近。
哦,私人司機居然還要加班到這麼晚,有點辛苦了吧。
視線斜下,落向這輛阿斯頓·馬丁,可見車門下方的刮痕已消失。
舒夏突然莫名想到,其實這人每晚下班開老闆的車回去都能順便載客,而且按這車的标準,随随便便就能撿到不少客人,真不錯啊。
“要回島北嗎?”路西奧看了看前面街道,“上車吧,我也回那邊。”
……原來是收班掙她這一趟呢。
舒夏收起思緒,利落地開了車門坐上去。
“這個時間很難有車。”路西奧說。
“是的。”舒夏認為他這是在以本地司機的身份提醒。
“這是我加班最晚的一天,”她剛系好安全帶,扭頭解釋,“抱歉,加西亞先生,今天沒能去親自幫你處理賠償事宜,但财務那邊有人專門接待你,流程應該也很快吧?我想知道,那邊是否有什麼奇怪的工作人員……麻煩到你?”
舒夏小心地問,腦内想着那個小顧騷擾帥哥的畫面。
路西奧說:“我并沒有去你們的财務處。”
她有些訝異:“啊,所以還沒有處理?”
“不,我隻是讓我的……”他頓了頓,似乎在想怎麼說,“——朋友過去幫忙處理了。”
“好吧。”舒夏松口氣,心情變得愉悅了些。
手機鈴聲響了,她不好意思地對他示意,又開始接電話。
于是,接下來她就一直通電話,處理沒解決完的繁雜公事。
直到臨近公寓,她才中斷工作。
電話電話,永遠接不完的電話,這行不分上下班時間,從底層員工到管理層,所有人的手機都是永久性待機狀态。旺季每天睜眼就要解決各種各樣的投訴,處理無數種不重樣的突發狀況,睡着後夢裡也會聽到電話鈴聲,奪命似的響,夢魇般糾纏,但凡關掉手機一小時,外面天都塌了,比如導遊剛落地歐洲被偷包包弄丢全團三十張護照……
整段車程中,身旁人始終保持安靜。舒夏不确定他有沒有細聽她那些繁瑣乏味的工作事宜,畢竟有很大一部分是用中文講的。
車停,她從錢夾裡找現金。
除了旅遊業内的消費,盧國物價不算太過分,比拉丁美洲普遍經濟水平高不出太多,且作為石油出口大國,國内油價本身是低廉的。但舒夏鑒于這是國際旅遊城市,本地司機收入又高,還是根據深夜時間添了錢。
本地廣泛流通的紙币是美金和盧國盧币,她大方拿出三十美刀遞給對方:“謝謝。”
“這是什麼?”
路西奧似乎不是很明白這意思。
舒夏自然将這歸類到“講客氣”裡去了,她了然于胸:“加西亞先生,今天辦事已經耽誤了你的時間,晚上我怎麼好意思再免費搭車。”
路西奧:“……”
“不用付費。”他說。
“但油可不是免費的。”舒夏說。
他還是沒有伸手來接。
“先生,别叫我過意不去。這是你的工作,而我也沒有占人便宜的習慣。”
路西奧:“……”
“難道……多了嗎?”舒夏思索衡量了一下,抽回一張紙币,将剩下的錢直接塞進他的手掌,表現出不願再為錢拉扯的樣子,開始整理包包準備下車,“今晚謝謝你,我本來還以為我得叫朋友來接我了。”
路西奧瞥一眼紙币,再看她。
舒夏不懂那眼神。
她跟人打交道的經驗十分充足,平時觀察太多不同人群,總覺得這眼神很像某類人瞟過最習以為常的東西。
礦山映照礦石,海水淹沒珍珠,一種更大的固體或流體壓過了表面,眼神卻又是一種很輕的感覺。
舒夏産生了輕微意識錯亂,生出遐想,差點要以為這個氣質出衆的男人是個出身不凡的闊少。
這時路西奧傾身,靠近些。
他似乎要說什麼話。
一雙看什麼都蠱惑人的綠眸望着她,似是天然充滿某種暧昧的迷惑性,又自帶一份熱烈文化背景裡的直接坦白。
彼此對視。
舒夏後傾,等待他講話時,感覺空氣隐隐升溫了。
他開口,說的話卻是:“我能每晚都順道掙這二十美元嗎?”
語調不急不緩,淡然随意。
舒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