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拍拍埃爾維斯的肩膀,示意對方放松,沖哈瑞思和約翰擺了擺手,眉眼彎了彎,攢出一道溫和的笑意:“收下了,以後好好幹吧。”
然後在埃爾維斯催促下轉身上車。
“教、教官……”約翰最終還是開了口,他下意識往前一步,在埃爾維斯嚴峻的目光中又迅速把腳收回來,低聲說,“對不起。”
柏微微一頓,看向他,笑道:“沒事。”
随後轉身鑽進了車廂。
……
車輛遠去,士官們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最終紛紛散開。
約翰沉默地留在原地,直到有士官拍了他一把:“喂,走啦。”
“哦……好。”
約翰回過頭,走了幾步,又忍不住往回看了一眼。
車輛早已開出駐地,留下一道鮮明的車轍,揚起的灰塵都已經緩慢落下。
他心中依舊充滿了不安,愧疚,甚至一時之間并不能完全理解柏為何就這樣毫無芥蒂地跟他說了“沒事”,卻也感到了如釋重負。
諸多情緒醞釀發酵,彙聚成一種難以言述的自慚形穢。
而那些經年累月汲汲營營起來的自負,驕傲,就在這種自慚形穢中被漸漸瓦解,像那些落地的灰塵,歸為無聲的平靜。
約翰抿了抿唇,擡起頭,跟上前方漸行漸遠的隊伍。
*
車輛一路颠簸,很快駛出了軍區。
柏的暑假還有幾天,他原本的計劃是先回紐賓區,如席宸要求,到阿斯加爾醫療中心做一次全面體檢,待身體好得差不多了,再回溫斯莊園向外公彙報。
他給路易發消息,讓對方預約阿斯加爾醫療中心的主治醫生,又随手打開了平日裡常看的網址。
一條新聞“唰”地從頁面通知欄裡蹦出:【克拉卡帕宮重大消息:女王病重,危在旦夕!】
柏:“??!”
還沒來得及點進去查看詳情,手機鈴“嗡”的一聲,柏接到了席宸的電話。
“小柏?”聽筒裡傳出席宸略顯倉促的聲音,“你在哪兒?能不能安排最快的時間,到克拉卡帕宮一趟,我已經通知了路易在宮門口接你。”
*
柏當天夜裡趕到了克拉卡帕宮。
克拉卡帕宮夜裡九點落鎖,但路易從側門将柏引了進去,途中無人,宮中侍衛似乎都已被屏退下去,路易一邊走一邊壓低聲音向柏解釋:“女王的确病重,但絕沒有如傳聞所說危在旦夕,隻是在接受治療,一時半會兒沒法露面回應外界消息,這新聞不知是哪條走狗透露的,惹得民間議論紛紛,親王殿下不在,正好給了議院染指王權的機會。”
柏并不參與政務,但對帝國平靜表面下的暗流洶湧多少有些了解,很快理清了關節:
席宸早在離開紐賓區前就告知過他女王抱病,但消息一直瞞得很緊,卻不知被誰有意洩露了風聲,而一直想從王室手中摳出點權力的議院趁輿論之機勸女王休養,明面上是關心女王身體,實則趁席宸不在,倒逼王室放權。
可王室與議院權責拉扯已久,任何一方權力一旦脫手,以後未必就能拿得回來。
柏問:“女王到底生的什麼病?”
路易搖頭,輕歎了一聲:“胃癌。”
……
柏走進了女王的病房。
房間很大,正中間是一張頗具王室風格的華麗軟床,地毯、茶幾、裝飾畫、沙發、盛放百合的古典藝術花瓶……驟然望去跟寝宮毫無差别,除了床簾一側立着的鍍金輸液架和幾台頗顯突兀的現代醫療儀器。
女王靠坐在床上,身邊站着兩個穿銀灰色制服的女仆,還有一個面容威嚴、身材瘦削高挑的女官。
柏認得這個女官,是女王登基以來從未更換過的那位皇家首席秘書,名叫艾琳。
女仆為柏搬了張凳子,随後行禮退下,艾琳則向柏點了個頭,一言不發,守衛般站在女王身畔。
柏向女王行禮,注意到對方比從前頗顯瘦削的容貌——席宸授勳那會兒女王曾出席儀式,整個人還顯得氣滿神足,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即便此刻的她依舊衣冠肅整,且為了遮蓋病容似乎還施過粉黛,卻掩不住驟然之間幾近駭人的蒼老與憔悴。
女王垂眸看他,淡淡道:“用不着多禮,席宸答應把你叫到這兒來,便知你倆的事無需我再多慮。”
柏微微一怔,心想,席宸答應?
女王話中有話,他不好多問,坐在凳子上安靜垂聽指示。
這麼着急把他叫到這兒來,必不是随便唠家常的。
果然,女王也并未多跟他廢話,同往常一樣依舊是開門見山的聊法:“該說的路易都給你說過了,外界的新聞想必你也看過,那群心懷不軌的閣臣們,呵……貝爾福德,虧我也曾信過他,這老東西敢拿民間的議論,跟我要求代行王室職權,說什麼民議紛然,讓我保重身體,心裡怕是恨不得我把能調動皇家屬軍的塔利亞族徽都交到他手裡!”
柏沉默片刻,颔首應道:“安路易斯家族願為王室效勞。”
女王唇角勾了勾:“你是聰明孩子,其實倒也不需要你特别做什麼,議院無非是借着媒體的口風來試探我的态度,可我隻是病了,不是死了,早晚還有露面的一天。”
說着,女王朝柏勾了勾手,示意他靠近些。
柏彎腰起身。
女王道:“這些年我雖不愛跟媒流記者們打交道,卻也曉得這是一群什麼樣的蒼蠅,你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