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年羹堯的腳步聲很低很輕,蘇青還是聽見了,她并沒有完全睡着。
年羹堯撩開内帳的簾子,走進帳篷裡,此時河西走廊的夜晚已經開始冷了,帳子裡點上了火盆,微弱的炭火紅光一閃一閃。
蘇青住的是新領來的軍用的帳篷,出門在外,并無太多的布置,帳篷裡也空空蕩蕩,顯得比較單薄。
她躺在小榻上,身上蓋着厚厚的被褥,一雙大眼睛望着他,眼睛裡全然沒有了之前依賴的神采。年羹堯坐在她的床邊,大手小心的撫上了她已經上了藥的右臉。
“感覺如何?還疼嗎?”
蘇青沒有看他,沉默的咬了一下嘴唇。
他歎了一口氣,解釋道:“此番青海大戰剛剛結束,正是籠絡蒙古各部的時機,此番喀喇沁的王子和格格進京觐見皇上,确實不易半途橫生枝節,你放心,以後我會護着你的。”
蘇青的眼中湧出了淚水。或許對他來說,大清的利益是首要的,不會為了自己影響朝廷和蒙古王公的關系。自己不過是個外室,如今得罪了一位尊貴的格格,他能保全自己已經不錯了,本就不該奢求什麼。
可自己也是被疼愛着長大的,父母、親人、朋友。都已經太遙遠,所以自從跟着他,她就把對所有人的期待都投射到了他的身上,他是那麼的霸道,那麼讓人安心,偶爾還有些玩世不恭,在她的心裡,他如父如兄,是唯一的親人和朋友,還是戀人,他要比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疼愛自己。
不過此刻,夢醒了,終究是自己的一廂情願罷了!
想到這些,蘇青的心裡不僅僅是傷心和難過了,在她心底赫然升起的,隻剩下了失望!她握緊了拳頭,這一刻她不再對年羹堯抱有幻想,她開始痛恨自己,為什麼心裡會有這個男人!
蘇青躺在冰涼的帳子裡,哽咽的自語道:“我該怎麼報複年羹堯呢?”
“我該怎麼報複你呢?”
“不如……就此離去了吧!”
……
年羹堯走出了内帳,撿起了外間桌子上她摘回來的沙棗花,似乎還能隐隐感覺到花刺上她流下的鮮血。
他忍不住停下腳步,隔着輕薄的帳子回頭望向她躺着的瘦弱身影。他有很多話要說,但事關大清國策,讓他無法對她有過多的解釋,這些話沉重的壓在他的心頭,讓他對蘇青産生了一種濃重的憐惜之情。他知道她這是被格桑梅朵遷怒了,受了無妄之災。他因為自己把她害的如此可憐而感到深深的内疚,他希望她能堅強的撐下去,給他一些時間,他一定會給她一個交代。
年羹堯走了,翠兒送他出來,她看了看年羹堯的背影,忽然為蘇青不平的道:“大将軍也是個薄幸人!”
“翠兒怎麼能這麼說?”一旁的嶽興阿一臉不贊同的道。
翠兒嘴角一撇,不屑道:“今天明明是我家主子受了委屈,他卻縱容了那個蒙古格格,自始至終,都沒有給主子一個說法。不是薄幸人是什麼?”
嶽興阿搖了搖頭,淡淡一笑:“大将軍他要考慮的太多,你不懂的!”
蘇青躺在自己的帳子裡,一天之内,她感覺到了心動的甜蜜,又經受了現實的打擊,痛苦折磨着她的心,那種被所愛之人背叛的感覺不斷的啃食着她的心,她的雙眼死死地盯着帳子頂,一動不動,臉色蒼白如紙。
“主子,你就吃點東西吧。”翠兒小聲道:“他畢竟是大将軍啊,咱們以後還要指着他過日子的。”
“翠兒,以後叫我姑娘吧,收拾東西,我們離開。”
“姑娘……你說什麼?”
“收拾東西,我們自己去京城。”蘇青的而眼中流露出一種從未有過的堅定。她一時一刻也不想再跟這個男人相處下去了。
翠兒心中一陣慌亂,走,她從來沒有想過,雖然她也不滿大将軍的對姑娘的做法,但是他們兩個都是弱女子,又身無分文,能去哪裡,連雇一輛馬車的錢都沒有。
她偷偷看了蘇青一眼,不敢答應。
……
當第二日夜間,蘇青包袱款款翻牆跑出了營門不遠的時候,就被一路巡哨的斥候給攔住了。他們自然也不敢耽擱,連忙派人去給年羹堯通報。
蘇青的抗議沒有任何意義,年羹堯一揮手,士兵們便縱馬上前,拿走了她的包裹。
蘇青憤怒了,她走到年羹堯面前,捏緊拳頭喊道:“為什麼要攔我,為什麼不放我走,你這樣做,和土匪有什麼區别?”
年羹堯上下打量她一眼,眯眼笑了:“當然有區别,土匪不光會拿走你的包袱,還會剝了你的衣裳! ”
蘇青臉色漲得通紅,咬牙罵道:“那我也用不着你管!”
年羹堯臉色一沉,冷冷的道:“蘇青,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走!”年羹堯一揮手,清軍騎兵立刻如同一陣風似的疾奔而去。
看着對方遠去的背影,蘇青忍不住蹲在地上,抱着膝蓋紅了眼眶。她深切的感受到,在這個時代,自己竟然是如此的孤獨,從沒有誰能真正的讓自己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