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斐言,你他媽想錢想瘋了吧!”紀騰雲噌的一下從沙發上站起來,指着他就是一通怒斥,“我已經夠給你面子了,想要錢你找紀懷星要去,養着你的人是他不是我!”
“同樣的話送還給你。想找小叔叔,不需要拐着彎子特意來找我。”紀斐言見他不再占領沙發,拿了塊毛巾在上面撣了撣。
“你……”被看穿了心思,紀騰雲的臉頓時有些挂不住,“你跟他不是在一起嗎?”
“跟他在一起的人是沈燮安,不是我。環耀影視總部大樓位于西春路131号,你可以直接打車過去。”
“不是,你跟紀懷星不是在一起拍戲嗎?”紀騰雲急了,“你們應該天天見面吧。”
“看來你知道不少?”紀斐言将用過的毛巾丢到茶幾上,看向他,“那想必酒店你也已經打聽到了,如果你覺得難以開口,我可以幫你和小叔叔約時間。”
“你這孩子怎麼油鹽不進呢!要不這樣,我給你三千,你幫我把紀懷星叫出來……”
“三千隻是你私闖民宅的封口費。你跟小叔叔的事,不要讓我來傳話。”
“紀斐言!!!”
三番兩次被拒絕,紀騰雲終于怒了。
他已經夠放低姿态了,論輩分他是長輩,和紀懷星一樣是紀斐言親叔叔,可紀斐言對他的态度卻和對紀懷星相差了十萬八千裡,連給錢不願意好好說話,這是一個侄子該有的态度嗎?
“隔音不好,禁止擾民。”
紀騰雲在客廳來回踱步,心情煩躁:“紀斐言,咱們怎麼說也算是一家人吧?當初你爸去世,我有對你這麼絕情過沒有?”
“原來當初指着我鼻子說我無情的人不是二叔,那看來是我錯怪二叔了?”紀斐言拿起杯子,去到飲水機旁接了一杯水,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紀斐言,你非跟我翻舊賬是吧?你爸死的時候你什麼反應你不知道?是,我是說了你兩句,但你爺爺要打你的時候還不是我跟你小叔叔攔下來的?你他媽就隻記得我說的那兩句話?”
“二叔說的隻有兩句嗎?恐怕不止吧,”紀斐言端着水杯,回憶着他說過的話,“這種沒心沒肺的東西,養條狗都比養他值得,不如趁早把他給丢了……二叔,這是你的原話,我記錯了沒有?”
那些難聽的謾罵被他以無比平靜的語氣複述出來,化作鋒利的回旋镖,不偏不倚地打在當年說這句話的人身上。
紀騰雲心裡一陣煩躁,偏偏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其實二叔,你在我面前說這麼多,無非是知道小叔叔不想跟家裡聯系。就算我出面,結果也是一樣。還是說你嫌錢太多,上趕着給我送這三千塊?”
“斐言,你……何苦這麼揣測二叔呢?那些陳年舊事都過去了,咱們到底是一家人,懷星是大明星,照顧你時難免會有疏漏,二叔也是不想你過得太辛苦……”
“是嗎?可這三千塊也不過是你讓我聯系小叔叔的籌碼吧,難道是白給我的不成?”
紀斐言輕飄飄揭開他隐藏在内心深處真實的心思,半點面子都沒留給他。
紀騰雲終于惱羞成怒,放棄了和他溝通:“紀斐言,你以為我來找你就是為了讓你替我聯系紀懷星嗎?要不是你爺爺還念着你,提前讓我通知你參加兩個月後的壽宴,你以為我高興來你這兒受氣?這麼多年過去,你一點變化都沒有,說你冷血難道說錯了?你這樣、你這樣,跟……”
說到最後,最難聽的那句終歸還是沒能說出口。
紀斐言卻幫他補全了那句話:“跟畜生有什麼分别?”
紀騰雲的臉色變了:“紀斐言,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
“是我說的,我不過是幫二叔說了心裡話,”紀斐言慢悠悠地說道,“二叔你知不知道,隻有畜生才能聽懂畜生說話?”
“紀斐言——你是不是瘋了!”
“二叔要是待得不樂意,那就請回吧。慢走不送。”
紀騰雲狠狠瞪了他一眼:“走就走!紀斐言,你别後悔!”
“砰”的一聲,客廳的大門被狠狠摔上。
偌大的客廳裡安靜得沒有一絲聲音。
過了很久,紀斐言才起身去卧室拿衣服,到浴室沖了身冷水澡。
水流動的聲音如同血液流淌,溫度與粘稠度的差異卻時刻提醒着他現實與幻覺的差别。
閉上眼的刹那,整個世界變作一片猩紅,被相似的回憶所占領。
——“這種養不熟的狗,以後難保不會咬你一口,誰愛養誰養,反正别想往我這兒丢。”
——“你也說了,這是大哥的兒子,又不是我的兒子。你不也是他叔叔,怎麼,當了明星怕被拖累啊?”
——“懷星……把他帶走之後,就别帶回來了。”
那些記憶如影随形。
紀斐言緩緩睜開眼睛。
鏡子裡眉眼不知不覺間舒展開來,變成了淩風傲骨的紀一舟,又在他沉默的審視下被重新塑造,變作内斂沉默的柏宇傑。
鬼使神差般,他拿起桌上的刮胡刀,緩緩貼近自己的臉頰,就像劇中的柏宇傑,在獨處時一遍又一遍地溫習回憶,用刀片割破自己的皮膚,體嘗到無限瀕臨死亡的快感。
冰冷的刀片一點一點下壓,皮膚随着那道越來越深的印記開始感覺到疼痛,每一根神經都對即将到來的傷害感到惶恐,血液叫嚣着想要反抗,心底卻有個聲音不斷地催促着他動手。
紀一舟和柏宇傑的臉在鏡子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張完全陌生的,惡魔的面孔。
動手吧。
鏡子裡的惡魔咧開嘴,露出得意的笑容。
隻有疼痛才能讓你感覺到快樂。
惡魔從一片無望的深淵裡伸出魔爪,握住他那隻攥有刀片的手,不斷地施壓、鼓動。
你也是怪物,我們都是一樣的。
所以。
來吧,做你此刻最想做的事……
“咔嚓”一聲,浴室外傳出客廳門被旋開的聲音,伴随着輕快的腳步聲。
“哎,斐言你回來了?我跟你說,我今晚好不容易……”
手中的刀片倏地落地,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紀斐言猛地清醒過來。
鏡子裡的那張臉漸漸呈現出他最熟悉的情态。
五官端正,眉眼深邃,下颌線的弧度鋒銳。
是他自己的臉。
不是紀一舟,也不是柏宇傑,更不是站在深淵之中的惡魔。
他低下頭,手撐在盥洗台邊緣,重重喘息着。
這一瞬間,他竟覺得如釋重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