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镖當着衆人的面端起一個破舊的木盒,而後緩緩打開它的蓋子,動作慢得近乎刻意:“紀少爺,這是我家少爺特意送給您的禮物,請您笑納。”
盒子裡是幾張薄薄的紙頁,上面均是同一個人的筆迹。
一股淬了毒的冷意升上心頭,紀一舟的臉色霎時變得慘白,不知不覺間扣緊了手指:“鄭光堯,你究竟想做什麼?!”
“做什麼?我以為紀少爺心裡會清楚,”鄭光堯拿出其中一張紙,邁着閑散的步子走到賓客之中,“我手上的這個東西,是紀少爺八歲時的藥方,大家可看得出這是用來治什麼病的?”
白紙黑字寫得分明,很快有人辨認出隐藏在那上面的端倪。
“是、是啞病啊!”
“難道紀少爺是個啞巴?”
“這……怎麼可能……”
“莫非紀一舟的身份是假的……”
鄭光堯又拿出盒子裡另一張紙,一字一字地說道:“如果大家不信,這封宋醫生寫給紀老爺的書信,寫明了紀少爺的聾啞是不治之症,想必也足以說明一切!”
陸歲寒的心蓦然一沉,不敢置信地望向鄭光堯。
整個宴會廳一片死寂。
緊接着,突然爆發出陣陣議論聲。
“什麼?這個紀少爺居然不是真正的紀一舟……”
“他到底什麼身份啊,憑什麼繼承淨海幫,讓我們都聽他的?”
“沒想到紀老爺也是知情的,怎麼會這樣呢?”
“我們跟紀家合作了那麼多筆生意,紀家居然用彌天大謊來诓我們……”
宴會廳的聲音越來越嘈雜,甚至蓋過了音樂聲。
陸歲寒終于意識到什麼,三兩步走過去,攥起鄭光堯的衣領,一字一字質問道:“鄭光堯!難道那封信是你放出去的?你引我派人去南洋,替你除掉監視宋硯生的人,好趁亂将人帶走逼問……”
“是又如何?難道你就不想知道真相嗎?”鄭光堯無情掙開他的手,冷笑着說道,“許文元果然深谙人心,猜中你不會将這件事說出去,而是私下派人處理……”
紀一舟怔怔望着陸歲寒,突然間感覺到從未有過的冷。
陸歲寒咬牙,骨節被捏得作響:“原來從一開始,許文元就是和你串通好的……”
“陸少爺,何必把自己摘得那麼無辜呢?這個冒牌貨的身份被揭穿,可也有你一份功勞呢!”鄭光堯咧開嘴笑,“你的心上人可是一個滿口謊言的騙子,說起來,你應該感謝我讓你看清這一切……”
“你——!”
鄭光堯沒再理會他,理了理衣服,走到紀一舟面前,用扇子拍了拍他的臉,笑得輕蔑:“紀一舟,看你平日裡這麼清高,原來隻不過是個見不得人的野種……”
他用盡全力,将紀一舟狠狠推倒在地上,踩着他的自尊冷嘲熱諷。
“名字是假的,身份也是假的,你這種低賤的存在,究竟有什麼資格這麼趾高氣昂地站在這裡看不起我們?”
“鄭光堯,你别欺人太甚!”
紀一舟緩慢擡起手,擦去唇邊的血,望向擋在他面前的高大身影,突然間笑了兩聲。
已經多少年沒有過了?
這一幕是多麼的熟悉,少年時初遇,陸歲寒也是這樣擋在他面前。
卻又是多麼的陌生。
他被周百齡唾罵時,陸歲寒沒有出面。
他被那些纨绔子弟侮辱時,陸歲寒沒有出面。
偏偏在這一刻,他竟挺身而出維護他。
多麼諷刺啊!
是同情他可憐,所以才施舍一絲廉價的善意嗎?
“……陸歲寒。”
紀一舟微啞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帶了一絲絕望的嘲笑。
陸歲寒身體一震,那一瞬間的内疚竟讓他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其實我從未想過這個秘密能夠隐瞞一生。我預想過這一天的到來,卻沒想到這一切竟是你帶給我的……”
“為了你高傲的自尊心,你對我百般冷落,甚至讓另一個人陪你做戲。你是那麼想看到我為你争風吃醋,那麼想看到我卑微狼狽……現在你終于得見,其實早和所有人一樣,覺得我多餘了吧?”
“我沒有……”陸歲寒從未有哪一刻如此後悔過,“一舟,你是我摯親摯愛的人,我從沒有覺得你多餘過!”
“摯愛?”紀一舟嗤笑一聲,諷刺地看着他,“不是唯一的摯愛?陸歲寒,你不覺得自己編造的謊話很可笑嗎?”
陸歲寒永遠不會知道,少年時他的一句摯愛,竟成為後來支撐紀一舟走過十數年歲月的卑微支柱。
是他成就了紀一舟二十一歲這年的淩風傲骨,卻也是他,在紀一舟二十一歲這年,粉碎了紀一舟所擁有的一切,讓他萬劫不複。
“隻因你覺得我涼薄,我就這麼罪孽深重嗎?可恨到要剝奪我作為一個人的所有自尊?”
“我、我不是……我隻是想試探你的感情……”
“試探?”紀一舟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像是聽了個天大的笑話,“你問問自己,這些年來可曾對我有過一絲寬容?你把溫情和承諾都留給了另一個人,卻說這一切隻是在試探我……陸歲寒,有沒有人告訴過你,做戲做久了,就會變成真的?你想騙的人,究竟是誰呢?”
“我……”
“其實就算我并未向你低頭,你也無法肯定會和他做到哪一步罷。是斷了這關系,還是索性讓他取代我,不過是取決于我對你的态度……對麼?”
他相信陸歲寒曾經愛過他,可陸歲寒恨他清高也是真的。
他也知道,一個人不斷地自我暗示自己不在乎,最後就會變成真的不在乎。
這是他從陸歲寒的眼神裡明白的道理。
這世上的感情瞬息萬變,前一刻與你山盟海誓的人,下一刻就能棄你如敝履。
如果他有資格,他很想親口問問,他究竟愛了一個什麼樣的人?
可惜他隻是一個見不得人的謊言,或許從來都配不上他心中光明磊落的愛情。
紀一舟擦去唇邊的鮮血,啞了嗓子:“今日你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想要我對你低頭。恭喜你,今日得償所願。”
“一舟!”陸歲寒失聲喊道。
不,不是的……
這一刻陸歲寒終于意識到,自他年少時便深深愛着的,其實一直都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而不是這一刻能被所有人輕賤侮辱的紀一舟。
紀一舟撐着手臂,在無數諷刺的目光之中緩緩起身,走到這個唯一願顧念他的人身前。然後——
屈身下跪。
以一個下位者的姿态。
“既然陸少爺口口聲聲還顧念舊情,那麼今日我懇求陸少爺,亦請顧念我養父年邁,莫要為難于他。”
“不——!”
刹那間,陸歲寒的心像被萬箭穿心般疼痛。
他不想要紀一舟跪他,也不想要紀一舟低頭。
如果時光可以倒轉,他再也不會強求紀一舟做任何事,哪怕今生今世都無法體嘗到被紀一舟所愛的滋味。
他後悔了。
可是太遲了。
他們再也回不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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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這段很好。各部門調整,演員休息。”
助理席娜拿着手機快步走過來:“秦導,出了點事……”
“怎麼了?”
“五點鐘的話題,現在在熱搜榜第一位。”
“我看看。”
秦煜時接過手機,一眼便看到熱搜前排的幾個标題。
#紀斐言私生活#
#背叛金主,勾引導演#
#紀斐言在秦煜時房間留宿至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