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然不會。
“你可以求我,”出乎她的意料,謝雪明并未拒絕,轉而抽出手帕,慢條斯理地擦拭黏膩的指尖,“就像求趙稷,求沈谙之那般。”
如何求,自然是溫香軟玉,紅燭暖帳。
聽到這話,李瀛瞪了他一眼,長睫微微顫動,像欲飛的蝶翼,眼眸低垂,分明是不想理他。
茅廬外,缇騎面色肅穆,臉上不見一絲好奇探究,手舉華炬,安靜地等待。
青俪心急如焚,依稀能聽見茅廬内傳出的人聲,卻看不到人,不知其中情形,讓她更加焦急。
謝國公向來心狠手辣,莫不是他對李瀛做了什麼?刹那間,白雲司種種酷刑一閃而過,一張張猙獰慘白的面孔一一浮現,青俪面色一白。
“铮——”兵戈相見,金石相擊,在死寂的風雪夜裡格外清晰。
李瀛陡然反應過來,正欲越門而出,一隻手擋住她的去路,手的主人不發一言,平靜地俯視她。
瑞鳳眼幽暗,那一二分笑意在黑魆魁的夜色裡看不真切,像是笑,又像是探究,亦或者兩者皆有。
武力懸殊,何況外面滿是官兵,稍有異動,隻怕青俪性命不保。
似乎,隻有求他這條路可走。
性命攸關,容不得她猶豫。李瀛忖度一瞬,擡眸看他,放柔嗓音,低聲道:“求你,放了我們。”
她就這樣擡眸看他,除此之外什麼也不做,彼時一盞盞火光透過洞開的槅門照進來,漼漼金光影影綽綽地落在她臉上,落在兩勾彎彎的長睫上,像金色的月。
火光就像紗,輕輕薄薄的一層,剔透地罩在她臉上,虛虛地披在紅衣上,一片紅上,有浮光躍金。
眸子很清,陰柔軟韌,分明是在求他,眼睛卻看不出哀求婉轉。
“咚,咚咚……”
一片死寂中,是什麼東西在響?
謝雪明後知後覺,哦,是他的心髒,潛藏在肺腑内,一聲響過一聲,一聲重過一聲。
這種不能自己的感覺,此生罕見,每每出,都和李瀛脫不了關系。有東西在脫離掌控,不是諸般外物,不是朝廷捭阖,是……他自己。
問題就出在李瀛身上,出在李瀛擡眸看他那一眼。
她沒有拿刀傷他,也沒有破釜沉舟地擲了燈盞要和他玉石共焚,僅僅是輕輕看了他一眼,僅此而已。
“……你修了妖術?”謝雪明問李瀛。
李瀛錯愕,随後目光再次變得警惕,那些逃犯說謝雪明性情越發詭谲,果然不錯,三年不見,此人行事更加莫測,常人不能預料。
留在此人身邊,下場難料。
“放了青俪,”李瀛道,“我留下。”
謝雪明睨她一眼,朝外招手,将手中橘燈交給缇騎,轉而要來一卷束縛犯人所用的繩索,那繩索很長,一節節相連,像蛇,便于牽着犯人走。
他捉起她的手,隔着紅袖攥住兩隻雪白的皓腕,一圈圈地繞緊,打結,前後緊緊地咬合在一起。
縛得她生疼。
李瀛垂頭,烏黑的髻徹底亂了,纏纏繞繞,散在臉頰側,淩亂地勾住耳垂。
像是認輸,又像是懊悔。
繩索的另一端落在雪衣郎君手中,她整個人,都牽制在他手上。
牽繩的手很好看,骨節分明,修長矜貴,勻稱的手臂蘊着勃發的力量,方才揮劍時肌肉坌起,隔着襕衫隐約可見形狀。
李瀛移開目光,低聲道:“疼……”這繩索,縛得她生疼。
謝雪明俯身低眉,打算去解繩結,鋒利的眉棱略低,瑞鳳眼凝視着她的手。
透過雪白繡金的領襟,能看見修長的頸,那微微凸起的,是喉結。
不知怎的,李瀛驟然想起三年前,乾清宮月台之上,她初見謝雪明,眉眼昳麗,清冷慈悲,本以為是仙人降世,便求他垂憐。
那時雪虐風饕,整個鎬京都是白皚皚的雪,禁宮内外屍首遍地,追兵在身後窮追不舍,唯一一線希望全寄于仙人之手。
她滿眼期盼地看他,牽着他雪白的袖,那樣的白,俗世凡人,鮮血滿京,似乎與他無關。
當初他輕輕地抽出衣袖,并不看她,冷聲說了一句話,是什麼來着,過去太久,記不清了,似乎是——“拖下去,殺了。”
茅廬外,風雪壓天。
黑暗中,趁他低眉,李瀛一口咬上他的頸,鮮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