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黃色的罅隙中,她将那抹諷意看得分明。
她不敢再看,隻能移開目光,目光在忠良祠内飄忽。
數簾寶幢映出一高一低兩道身影,明黃和绯紅交織,猶如兩尾懸空的遊魚,在虛幻無實的光影相融。
白衣郎君長身玉立,立在光照不到的地方,冷冷地凝着兩道光影。
光影間錯,春風浮動,将寶幢之上,颀長高大的影子和纖細伶俜的影子扭曲,纏繞,膠黏。
他想焚了這道寶幢。
謝雪明望着影子,如此想道。
那道高大的影子開始動了。
許是皇帝抽出她墜髻上的金簪,帶着薄繭的指腹撚起那縷散發,為她挽了一道雲髻,動作很熟練。
雲髻蓬蓬,宛如一蓬軟雲,邊緣的發絲盈着光。
是窗光,天光,還是燭光?
……說不清,總之是照在她發間。
那道纖細的影子也開始動了。
似乎是李瀛朝皇帝展顔一笑,伸手扶正金簪,三簇流蘇輕輕搖曳,蕩開一漣影子。
緊接着,她的笑響了起來,輕輕的,很悅耳。
在死寂肅穆的廟宇中,帶來一點鮮亮的活氣。
她陡然說起:“陛下,謝開府是謝國公之父,陛下親自祭奠謝開府,想來也是看重謝國公。”
“良将得遇明君,實仍大晟之福。”
皇帝的手一頓,似是終于想起來意,對謝雪明道:“謝卿,裁減冗官的考薄,你可批紅了?”
裁減冗官遠沒有罰俸、罰金那麼簡單,光是黜罰便有十多種,降職、左遷、免官等等。
至于如何左遷,貶到哪裡去,還得交由尚書省探讨裁決,裁決過後給謝雪明批紅,再呈到禦前,由天子過目。
其中關系到京幾無數達官貴人的命脈,人情盤虬,波瀾詭谲。
能鎮住下面那波王公轄官的,隻有謝雪明。
這件招人恨的事,也隻能交給他來辦。
謝雪明道:“微臣已經将奏疏送至禦前。”
其中便包括了隴西李氏父子二人的仕途,他們二人皆在京官考效中得了上等,數位家臣亦名列前茅。
可以說,隴西李氏這陣子風頭無量,名揚鎬京。
皇帝颔首,狀似無意地對李瀛道:“你的母族這段時間倒是風光。”
李瀛道:“官大官小,皆是仰賴君恩。”
她這話說得通俗,皇帝不免看她一眼,意有所指:“就連愛妃都懂的道理,旁人也不見得明白。”
他話中有些惋惜,目光乜向那尊神像,神像依舊怒目而視,手中長槍直指函谷關的方向。
正在此時,供台下的白罩子下面陡然傳出吱吱聲。
尖利刺耳,像是鼠鳴。
供奉忠良的廟宇内竟然鬧了鼠患。
皇帝微一變色,下意識開口,想要叫來侯在門外的小黃門。
謝雪明看向李瀛,似是想看她作何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