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緊閉的青瑣門大開,出宮的宮人次列而出,依次将符牌交給守門的内監檢查。
直到輪到某個宮女,内監出聲叫停:“你是玉芙殿的?擡起頭來。”
那位宮女擡頭,露出一張灰撲撲的臉,如同打翻了青黃的漆盤,形态秀麗的頸也泛着淡黃,十分難看,令人不想多看一眼。
内監眉頭微軒,似是想問些什麼,接過她遞來的銀袋,掂了掂分量,露出笑:“你走吧。”
那宮女低眉垂首,走出宮門,與疾步奔向親人的宮人錯身而過,走出數丈後,從懷裡掏出帷帽,罩在頭上。
臨近坊市,街上喧嚣,各家猶在門前放鞭炮,煙火四起。
出來接活的車夫三兩成群,她掃了一眼,徑直來到一輛馬車面前,一袋通寶叩在車欄上,驚動托腮打瞌睡的車夫。
“我要出城,多少銀子都成。”
“好嘞,”車夫接過通寶,正要放下杌子,那人卻一掬裙擺,露出青布長袴,跨了上來,推開帷幔,一溜鑽了進去:“我看得清楚,這些車夫中,就數您技藝最好,可不能讓我走了眼。”
“哎呦,哪能讓您走了眼,坐穩啦——”車夫一拍馬鞭,黑馬長聲嘶鳴,撒開蹄子,往城門而去。
輪毂滾動,碾過白石闆,帷簾不時揚起,露出外邊布滿雲翳的天色,像是快要下雪了,風裡蒸騰着寒氣。
“啪嗒。”車窗擋闆被拉下,遮住了飄忽的風雪。
馬車内,李瀛揭下帷帽,換了外衣,将宮女的衣裳疊成一小團,壓在隔闆下。
她取出符牌,字迹隽永,入鐵三分,镌刻着隴西李氏四個字。
“籲——”的一聲,馬車驟然停下,前頭傳來車夫的聲音:“官爺,開年第一趟生意,還請通融通融,送小娘子出城,是良家百姓。”
帷幔猛然被拉開,神色森嚴的斥候探首進來,朝她伸手:“例行檢查,符牌。”
轎内昏暗,年輕女子靜坐在其間,顔色暗淡,五官卻秀異殊麗,眉眼間帶着百姓見到官兵的畏懼,似是不敢多言,默默将符牌遞給他。
“隴西李氏?”斥侯垂首,睨了一眼,謹慎中似有一絲忌憚。
貴胄和家臣的符牌材質不同,這道符牌由上好白玉雕琢而成,雕工奇巧,一看便知是屬于前者的符牌。
眼前這位女子,要麼和貴胄沾親帶故,要麼……是那些貴人身邊見不得光的存在。
貴族陰私,與他們這些小卒有何關系。
“行了,走吧。”斥侯端詳片刻,将符牌還給李瀛。
外面忽有馬車聲響,鸾鈴轉動,跽坐在車轼上的俊俏郎君随口問斥侯:“沈二,可有異常?”
沈二合上帷幔,回應:“替微臣問謝國公安,并無異常。”
……謝國公?
鎬京還有第一位謝國公麼?
李瀛驟然攥緊手裡的符牌,感受着身下馬車轉動,高懸的心微微一松。
此處道路廣闊,足夠兩輛馬車前進,一輛往宮闱的方向而去,一輛往城門而去,恰好相反。
恰在此時,雪粒紛纭而下,形成一道雪簾,劃開一高一低兩輛車與。
擦肩而過的瞬間,遠處有風來,兩輛馬車的帷幔同時翕動,蕩開一片雪,露出轎内青年清冷妖異的面容。
他側目,漫不經心地朝那輛馬車乜了一眼,是輛低矮樸素的馬車,民間最常見的款式,車窗被扣緊,看不到内裡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