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瀛的目光在他腰上停留一瞬,陡然意識到不妥,迅速移開。
她又挑起手巾,雪白素淨的绫绡,輕盈如蟬翼,上面渾無半點紋繡。
鎬京的士族郎君大多尚雅,喜好在手巾上繡山河湖海,明月輕舟,謝雪明倒是格格不入。
李瀛拿起琢盤上的火石,輕輕擦亮,紅豔豔的微光在她昳麗眉眼間躍動,她點燃手巾,輕薄绫绡登時綻開一簇紅花。
宮人端來三陽開泰紋炭盆,接住那一片迅速變紅融化的雪白。
當着謝雪明的面,李瀛命人熔了他的佩刀,親自燒掉了他的手巾。
此舉稱得上挑釁。
謝雪明長身玉立,立在殿内,幽黑眸色暗沉如點漆,情緒難辨。
李瀛最讨厭他這幅喜怒不形于色的沉靜模樣,她興緻全無,将紛砺七事中剩下的東西一股腦地投進炭盆,旋即抱起胖乎乎的宜福,撫摸着很有分量的軟毛。
剩下的契芘真,哕厥,針筒,砺石等物陷入銀絲炭,燒得豔紅,逐漸扭曲變形,化作一攤紅水消失不見了。
他帶來的紛砺七事,連帶着那株梅花,被燒的燒,熔的熔,竟是毀了個一幹二淨。
“謝國公,”李瀛陡然道:“你還不走麼?”
謝雪明擡眸,朝她看來,那一瞬間,仿佛兩人之間橫着的簾栊玉藻都不存在,眸光清冷,如一隙光亮雪刃,粗看溫和,細看分明是一派鋒利。
李瀛起身,宮人合上五明雉尾扇,徹底擋住她的臉龐。
謝雪明隻能看見她逶迤的裙擺,輕盈的帔帛從她身後垂下,似兩脈修長纖細的翎羽,華麗貴重。
李瀛回到内殿,隐約聽見花廳傳來謝雪明的聲音:“微臣告退。”聲音低啞偏冷,如冷泉浸玉,冷意洇到心底。
李瀛才不管他如何,叫住正要前往銀作局的宮人:“且慢,把佩刀留下,改日還給謝國公。”
宮人雖然不解,還是順從地留下佩刀。
李瀛接過佩刀,獨自待在殿中端詳,果然在刀柄看見了一抹紫光,上面鍍着一枚熠熠生輝的紫玉族徽,色澤幽暗,質地冰透。
她又翻出那枚從阙樓驚鳥鈴内找到的符牌,對比了一下上面的圖案,一模一樣,果然,上面刻着的都是陳郡謝氏的族徽。
謝雪明身為陳郡謝氏唯一的掌權人,權勢滔天,甚至可以和皇權分庭抗禮,他的佩刀,說不定比韋氏給的符牌還要管用。
李瀛握住刀柄,緩緩抽出,方才在花廳她沒有細看,如今近距離一看,這才發現刀身隻有四寸,極薄極韌,光潔璀璨,重量比一片雪花還要輕,握在手中,恰好與她的掌心嚴絲合縫,幾乎看不出破綻。
……就像是為她量身定做的一樣。
這個莫名出現的想法讓李瀛微微一驚,她手中執刀,朝懸在帷幕下的驚鳥鈴随意劃了一道,驚鳥鈴由銅鐵制成,隻聽一聲短促的铮鳴,外面瞧不出裂縫,内裡卻皲裂開一道口子。
李瀛看着那道口子陷入沉思,分明她沒怎麼用力。
她莫名覺得,這柄不過四寸的短刀,是謝雪明有意送給她的。
隻是,他為何送刀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