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伊知道如果自己再不采取行動,今晚将顆粒無收,包括他承諾給珠寶商販的錢也将泡湯。他知道那位姑娘應該對一隻金手镯沒有多大興趣。畢竟以她的美貌,會有很多男人願意給她買更昂貴的東西。他隻是希望送她一件禮物,作為每晚能觀賞到那幾場舞蹈表演的答謝。
左伊押注的角鬥士已經被打得滿臉是血,汗水和血水模糊了他的眼睛。他現在的視線已經不比獨眼的谙達好到哪兒去。谙達現在正處于勝利者的興奮點,如果他想赢,就必須速戰速決。左伊想,帕蒂斯木一定事先這樣警告過他的小寵物。
所以自己出手必須更快。
左伊一臉漫不經心地隐退到人群中去。黑系的人始終在對面監視着他。不過,連白鹿的血都無法阻擋的魔法,他們又怎麼可能察覺?
場上,谙達的重拳打在了對手的太陽穴上。對方在意識模糊下慌亂應對,一味朝前猛打,敗象已現。然而,就在谙達想要繼續進攻時,卻接連出現了差錯。他僅有的那隻眼睛仿佛在欺騙他。他的拳頭、手肘和腳總是錯過對手最緻命的部位。對方的身影就在眼前,他清晰地看得到,但觸碰到的又不是同一個人。谙達連續的失誤給了對手崛起的機會,那名安崎角鬥士沒有辜負左伊的幫助,立刻進行反擊。而此時的谙達連招架的能力都喪失了。他沒法判斷對手的進攻,他看到的一切仿佛都是幻影。而真實的對手,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給了他緻命的重擊。就跟上回的角鬥一樣,那個年輕的安崎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可他還是敗了。
谙達之前低沉的嘶吼聲變成了絕望的怒吼。
左伊的眼角餘光看到有什麼東西正朝着自己沖過來,緊密的人群被硬生生撕開一條口子。他意識到危險,但是要從圍場裡的幻術中抽離出來卻需要時間。當他徹底回過神想要應對時,帕蒂卡卡那個瘋子已經沖到了他的面前。左伊踉跄向後,随即感受到一團烈火仿佛正在點燃他的五髒六腑,一波接一波的疼痛,宛如無數倒勾在體内拉扯。這種感覺生不如死。劇烈的灼痛感幾乎剝奪了他呼吸的能力。左伊支撐不住,跪倒在地。短短片刻,他已經被折磨得快要喪失意識。但是帕蒂卡卡的聲音還在他耳邊,不,在他的腦海裡。她搖頭晃腦地看着他因痛苦而扭曲的臉,喉頭裡發出令人惡心的咯咯笑聲。他知道如果自己再不做些什麼,今晚就要死在這個女人手裡了。他憑借最後一絲力氣朝帕蒂卡卡支起破碎的幻象,打斷了她的黑魔法。
圍場裡的角鬥還在進行,大部分人并沒有太在意剛才人群中的短暫騷動。
帕蒂卡卡被眼前突然出現的濃霧所迷惑。她能在霧中看到左伊隐約的身形,卻碰不到他。左伊身體裡那種要命的疼痛終于停止了。他像經曆了一番地獄洗禮,虛脫得幾乎感覺不到自己的心跳,感覺不到雙腿和眼前的光亮。他聽見身邊有人在問發生了什麼。沒有人敢過來幫他。
毒火術,一定是毒火術。這種黑魔法隻要把人徹底點燃,就再也沒有其他辦法可以挽救。被點燃的人内髒像被燃燒一般,承受着常人無法想象的疼痛直到死去。他剛才雖然及時打斷了帕蒂卡卡,但是幻術是短暫的。
“怎麼,站不起來嗎?我來幫你!”帕蒂賀林從後面把左伊拉起來,想要把他押回到帕蒂卡卡面前。
左伊拼盡力氣向後撞,把他推到旁邊的木柱上,用手肘猛擊帕蒂賀林的肚子才得以掙脫他的束縛。帕蒂賀林沒有罷休,他早想懲戒這個目中無人,膽敢跟他們作對的家夥。這次一定要讓他嘗嘗惹惱帕蒂家的苦果。賀林提起牆邊的一隻酒壇砸向左伊,卻被左伊迅速躲過。左伊反手抓住他的衣領和脖子,将他的腦袋像撞鐘的鐘杵一樣狠狠地撞在柱子上。酒壇裡的液體撒了一地,醇厚的酒香芬芳四溢,仿佛在為場上場下各自的打鬥助興。此時,帕蒂卡卡已經擺脫幻術走了過來。沒等左伊放開帕蒂賀林,身體裡蝕骨的疼痛再次傳來。
“夠了。”之前站在帕蒂賀林身邊的那位陌生人走過來,擋在左伊面前,“夠了,卡卡。”
“一定是他!是他在搗鬼!”帕蒂卡卡用力拉扯自己的頭發,歇斯底裡地叫喊道。她睜着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半瘋半癫地想要越過阻擋在中間的陌生人,“你用的是什麼,剛才那團白色的東西是什麼?”
左伊沒有回答。他攥緊拳頭,蒼白的臉上挂着嘲諷的笑。
陌生人伸手攔住帕蒂卡卡,在她耳邊勸說:“你想收拾他可以,但不要在這裡。你想要這麼多人看着你用黑魔法殺死一個毛頭小子嗎?你知道帕蒂雪芙有多看重家族名聲,特别是在這種非常時期。斯木可不希望處理這種額外的麻煩。找個沒人的地方再了結他。”
“帕蒂雪芙!那個老不死的臭婊子!”帕蒂卡卡更加暴躁,“她能把我怎麼樣?”然而,她眼裡的兇光開始忽明忽滅,取而代之的是痛苦與頹喪。她擡起因憤怒而發顫的手,再次用力拽拉自己的頭發。她顯然将陌生人的話聽進去了,不安地躊躇起來。
帕蒂卡卡臉上的驅逐烙印是她殘忍的徽章。左伊看着她那半張異常醒目的側臉,随時準備還擊。
“慢慢折磨他,總好過現在就把他殺了。”陌生人再次低聲說。
這個提議似乎打動了她。帕蒂卡卡逐漸冷靜下來。
現在左伊于她不再是敵人,而是一隻待宰的獵物。她不介意讓獵物多逃竄一會兒來增添樂趣。她不高興地推開陌生人的手,走到柱子邊踢了踢被左伊打倒的帕蒂賀林。他傷得不輕。賀林摸了摸頭上的傷口,滿手的血。帕蒂卡卡對堂弟的無能咒罵了兩句。圍觀的人群立刻避閃出一條路,目送她離開賭場走上樓。
“今晚是你的死期。”
帕蒂賀林扶着柱子站起來,不甘心地朝左伊甩下這句話。
陌生人看着帕蒂賀林離開,于是慢慢朝左伊走來。左伊已經找了個地方坐下,正在仔細察看剛才教訓帕蒂賀林時受傷的手。其實這點皮肉傷無關痛癢,真正讓他緩和不過來的是身體裡無形的傷。
“你不該對我道聲謝嗎?”陌生人笑着問。
“謝你什麼?謝你為瘋巫卡卡出的好主意?”
陌生人蹲下身,貼着左伊的身側在他耳旁低語:“朗汀大人有任務要交給你。”
“啊——”左伊一臉的恍然大悟,“朗汀大人知道我今晚就要死了嗎?你該告訴他。我沒有多餘的命來替他辦事了。”
陌生人沒有理睬他的揶揄。
“過會兒到五樓來找我。”
左伊并沒有回應,仰頭靠着牆閉目養神。直到光頭古襖拿着一袋沉甸甸的錢币走過來扔到他懷裡,他才睜開眼。陌生人已經離開。事實上,角鬥場邊的人群也早已散去,賭局結束了。而他現在已經對勝負毫不關心了。
“帕蒂家的小寵物被打斷了三根肋骨,你押注的那位也不好過,太陽穴上的腫塊有拳頭那麼大,但是他最後還是赢了。有人說他這傷活不過今晚。”光頭古襖告訴左伊。和他油亮滑稽的光頭相比,古襖本人要冷漠得多,臉上的神色總像結了一層霜。“你今晚可以留在酒樓裡。清晨有運送食材的馬車過來,我會安排他們把你偷偷帶出去。”
“沒有那個必要。”左伊站了起來,神色輕松地回絕了他的好意。左伊把懷裡的那袋錢币塞進古襖手裡,“暫時替我保管一下,我需要用錢的時候再來取。”
左伊轉身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什麼,回頭對古襖說:“哦,有個珠寶販子會過來拿錢,我之前欠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