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卿何必謙虛?”
溫昀景顯然并不打算這麼輕松就結束了自己的試探。
正好手上有适合的東西,他必然是要将這些東西先好好利用一番,随後才再去對其進行進一步處理的。
“愛卿若無治世之能,又如何獲得那些市井白丁們口口相傳的稱贊之辭?都說百姓們的眼睛才是洞察力最強的,倘若愛卿如同那些狗官一樣屍位素餐,愛卿的好名聲也不至于傳到恒思,甚至隐約有封神之兆。”
這話一出,圖窮匕見。
“臣絕無僭越之心,還請聖上明察!”
蘇流瑾立馬跪下沖着溫昀景行了個大禮,如同被吓狠了一般顫抖着身體,就連說話都變得斷斷續續。
“齊平縣的事,本是皇上聖明,及時發現并派人去查,這才讓那些人免于困苦……隻是這些人着實愚笨,竟看不清此時最應當感恩的是派人前去的聖上,反倒是對我這個僅僅隻是去執行皇命的小官加以稱贊……”
“……聖上放心,臣必然會好好處理此事,讓這些愚民看清楚最應該感恩的是誰!莫要再念錯了人,做錯了事!”
直到此時,溫昀景這才算是稍加滿意。
“嗯……起來吧,朕就是說一下愛卿在百姓口中的評價,愛卿何必如此惶恐。”
試探完了蘇流瑾的态度,再開口之時,溫昀景的話語之中也帶上了些許真誠。
“朕欲以監德之服授予愛卿,愛卿意下如何?”
恒思的文臣皆以青色系官服入朝。
官服顔色越深,就代表其官職越高,上朝之時的站位距離皇帝越近。
而最深的官服為群青色,次之便是監德。
那群被處決的官員本就位高權重,監德已經是溫昀景在考慮之後,挑出來的一個算不上那麼高的位置了。
溫昀景的控制欲一向很強。
指定到這種程度,就證明他心中确實是想要讓蘇流瑾去任職他特意挑選出來的這個位置。
隻不過,這一次,蘇流瑾依舊并不打算接受。
她往後退了一步,躬身再拜。
“恕臣直言,雖然皇上對臣予以厚望,但臣恐難當此重任。短短數月之内,臣一路右遷至此。國師一職已是僥幸,若再步入朝堂,隻怕會讓恒思苦讀的學子們心寒。”
雖說蘇流瑾确實是挽救了地方上的災荒,但于整個國家而言,齊平縣那一片土地還是太小了。
個中功績,不足以以監德之服加身。
沒了被砍頭的風險,蘇流瑾說話的語氣也跟着平和了許多。
她說話的語速略微放慢,中間有片刻的停頓,似乎進行了須臾思考一般,最終又給溫昀景遞去了跟一開始差不多的說辭。
隻不過,卻另外讨要了一些東西。
“私以為,空出來的那些職位還是讓德才兼備之人擔任更好。皇上若真覺得臣平日裡空閑日子太多,不如将浪子軒交給臣打理。常在暗處遊走的人都比較信命,臣也正好可以在浪子軒裡支個攤位,為那些刀尖舔血的人算一算他們一路是否無風無雨,賺些銀子補貼家用。”
再三開口的推辭讓溫昀景放下了打算讓蘇流瑾去朝堂任職的念頭。
如果一開始隻是怕掉腦袋,那麼對方一直拒絕到現在,就真的是對擔任朝廷命官無感了。
蘇流瑾身上雖有國師之名,但那不過就是一個空頭銜而已。
實際上手上并無任何實權。
溫昀景好心要給她一個手上掌權的機會,孰料對方卻一再推辭。
既然蘇流瑾不願,溫昀景也不會強求。
“當真隻要浪子軒?”
他隻是最後又确認了一下,算是看在用蘇流瑾非常順手的面子上,最後給了對方一個反悔的機會。
“你可知,浪子軒在民間的名聲再怎麼神秘,也不過就是一個見不得光的市集而已。”
不僅僅是那片地方。
包括進入其中,日常在其中行走的人,都不是什麼能見光的存在。
選擇官服,蘇流瑾尚且還能利用官位為他人行便,與恒思中的其他官員結交。
而選擇浪子軒,就真的是斷絕了任何利用職位與恒思這些權貴們來往的可能——畢竟浪子軒中的交易成功與否,隻是看買家給的銀子夠不夠而已。
那些達官顯貴們就算真的有什麼需要去浪子軒購買的東西,也隻會讓身邊人前去采買,根本不會親自踏足這種他們覺得混亂不堪,魚龍混雜,讓他們自降身份的地方。
隻要蘇流瑾現在反悔,願意接受那身官服,溫昀景也不是不能為她破個例,即她多次對忤逆聖令之後,依舊願意給她最初确定下來的絕佳待遇。
然而,蘇流瑾并沒能順應溫昀景的心意。
就算溫昀景特意開口提醒了她浪子軒是怎樣的存在,也并未改變她确實是隻想要浪子軒管理權的目的。
“是,臣确定。”
極其堅定的話從蘇流瑾口中說出。
話已經說到這種地步,溫昀景也沒有繼續更進一步去詢問對方的必要。
“那就将浪子軒交付到你手上吧。”
溫昀景淡淡開口。
相較之于能夠用來收集情報的青雲樓和用來暗殺的雲夢閣,僅僅隻是用來做地下交易的浪子軒本就不怎麼受到溫昀景待見。
也正因浪子軒在溫昀景心目中的地位并沒有那麼高,所以他對前浪子軒主人莫思程的各項處置也顯得沒那麼上心,讓莫思程成了難得一個從诏獄之中走出來的活人。
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蘇流瑾也不打算多留。
浪子軒這種地方,對于溫昀景來說或許并沒有什麼用處。
但對于蘇流瑾而言,她卻可以從中獲取到不知多少對她有利的東西。
那些遠離朝廷的人脈,恰恰就是蘇流瑾最需要的!
“皇上若沒有别的事情需要吩咐,那臣就先行告退了。”
片刻安靜之後,蘇流瑾先一步開口。
她今日被叫進宮裡的由頭本就是要對她下發齊平縣之時的最終處理,如今處理命令已經下達,溫昀景不再開口,蘇流瑾也沒了繼續在禦書房待着的理由。
隻不過,溫昀景顯然沒打算這麼輕易就讓蘇流瑾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