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中的氛圍立馬沉悶下來,方才還一片哭嚎想要祈求皇帝撤兵,為他們的孩子謀條生路的衆人,此時跪在禦書房門外大氣不敢出,生怕自己撞在槍口上被殺雞儆猴。
“皇上?”
看着侍衛戰戰兢兢的身體,安南王忍不住開口打破了屋子裡的寂靜。
一句話,仿佛将已經靜止的時間再次推動。
溫昀景拿着奏疏的指尖已然泛白,觀其臉色,顯然是被奏疏的内容給氣得。
他斜觑了侍衛一眼,咬牙強壓心中怒火,堅守住自己喜怒不形于色的原則。
“傳朕口谕,讓派往冥山的禁衛軍改道流川郡,務必确保整個郡縣的安穩!順便,把那個散播謠言的神棍給朕找出來,斬立決!”
他可從來不信怪力亂神這一套。
敢在他的地盤嘩衆取寵,教唆百姓,怕不是覺得自己活的日子太長了!
龍顔一怒,浮屍遍野。
誰也不願意在這時候往槍口上撞,一群人立馬趁着這個機會找個理由匆匆離開,免得一會兒自己的孩子沒有保住,整個家族都跟着被發配流放了。
待到群臣離開,溫昀景心中的怒意仿佛才落下些許。
他回頭看了一眼依舊站在一旁的安南王,目光中帶着些許疲憊和無奈——他堂堂一個帝王,隻怕也隻有在安南王身邊的時候,才會透露出些許真實情緒。
即便他一而再再而三找人監視安南王,但在溫昀景心中,安南王一直都是他最值得信賴的人。
如若不然,也不能給一人之下的權力。
“尹丹紅的解藥既然是你手下的人找出,冥山那邊沒有完成的事,便也交到你手上。”
尹丹紅的解藥就被他放在身後的書架上,說着,溫昀景不覺間又回頭摩挲一番,“你應當知道朕的原則。若是他們真的甯折不彎,朕成全他們。”
一句話,便定了整個尹村人的生死。
任憑安南王想破腦袋,也未曾預料到攻打冥山的鬧劇竟然以這樣的理由收場!
他恭恭敬敬沖着溫昀景行了一禮,目光再次在解藥盒子上轉了一圈之後,轉而緩緩退了出去,開始準備接下來的事宜。
然而,他們卻都忘了時差問題。
奏疏上言的三日,乃是奏疏寫下時候的日子。
即便八百裡加急,一路之上也免不了各種耽擱。更莫說,禁衛軍要從冥山到流川郡,可非一朝一夕便可以到達的。
或許,不是溫昀景沒注意到。
是他根本就不在乎!
傳到京城的折子如石沉大海般沒了音信,流傳郡太守日夜翹首以盼,卻都未曾看到京城派來的援兵。
唯一到達的,是州府下達的鎮壓指令。
生于河邊,長于河邊,幾代人對于河水的感知是外人如何都想不到的。看到它浪花翻滾,便知潮漲潮落,觀其湍急與否,便知水位漲幅。
這一次之所以引起恐慌,神棍的預言還是其次。
最主要的,是他們深藏在心中那對于河流的感知——就如同動物可以提前感知地震一樣,他們都看出來了,這次的事情是真的不簡單!
“讓我們莫要造次,怎麼可能?”
“州府這不是站着說話不腰疼麼?他們不了解這河流的兇險,就知道把事情壓下來顯得太平盛世一般。難道他的政績是政績,我們的命就不是命了麼?”
……
州府的文書不過剛剛送達,便被流川郡的百姓們狠狠罵了一通。
更有甚者,還将文書從小厮手上搶了過來,扔在地上供衆人踩上幾腳。
太守是土生土長的流川郡人,自小在這片土地上長大,自然知曉這條河在老一輩人的心目中到底是怎樣的存在。
隻是……
他低頭看了眼那被人們扔在地上踩的稀碎的文書,不由得深深歎了口氣。
或許父老鄉親們真的說對了,他們這群人命如草芥,确實不能與州府刺史的政績相提并論——将折子幫你遞到皇上面前已經是仁至義盡了,還想着讓州府幫忙,真是青-天-白-日做春秋大夢!
奈何,官大一級壓死人。
他邁步往人群中間走去,百姓們見了紛紛往兩邊退,給他留出一個容許一個人度過的通道,眼睜睜看着太守将他們方才又踩又吐的文書撿起,用官服擦去上面的污漬,折好塞入懷中。
“政令已下,我們隻有遵守的餘地。”
看着父老鄉親們投來的殷切目光,太守便縱是心中不忍,卻還是不得不說出了這個最為無力的答案。
細碎的讨論聲在人群中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