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這流言四起的京城中呆這麼長時間,看人的能力自然不差。
隻是……
隻是,這蘇家小姐,終究是讓他成了千慮之中的一失。
蘇流瑾這話,看似是在說曹丞相,實則,說的可不就是當今聖上麼?
這麼推論下去……
秦之商君,楚之吳起,越之大夫種,當是蘇家父子不錯了。
“玉畔先生不必糾結這些。”
蘇流瑾早已将方才不小心外洩的情緒收斂起來,此時此刻又是一副帶着厚重面具的樣子,“較之于曹丞相更甚,不為人主所用者,殺之。”
蘇流瑾眸色一暗,口中的話半分都不留餘地。
而這一句,說的可不單單是蘇家父子了!
若是她沒記錯的話,前世,她也是聽過玉畔先生的大名。
不僅如此,溫昀景親自去南陽山請人之時,她還是伴君而行之人。
前世,帝王親臨都未曾見上玉畔先生一面。
自那之後,玉畔先生更是聲名大噪。
更有甚者,言得玉畔先生可得天下!
“你會武功麼?”
沒來由的,蘇流瑾突然問了一句。她眉頭緊蹙,目光之中盡是深思。
方才無意一句吓唬張畔的話,卻是讓她有了另一種可怕的設想。
自從溫昀景去過南陽山之後,便再未聽聞玉畔先生出山去某些地方雲遊的消息。
而張畔本身,是個無拘無束之人。
她記得,溫昀景臨别南陽山之時,随行護衛少了一隊……
“略懂一二,不過強身健體罷了。”
雖然不清楚蘇流瑾突然問這麼一句是為何,但根據方才那一番對話,張畔自知這女子不會随便開口。
每一句,都帶着試探和引誘。
不會武功……
呵……
蘇流瑾在心中冷笑一聲,看向張畔的目光反而多了幾分同情。她怎麼也想不到,這個享譽天下之人,最終落得個這般下場。
“該說的我已經都說過了。”
須臾,蘇流瑾調整好自己的神色,再次恢複了放松姿态,“玉畔先生的回應,瑾兒也不急着要。隻是,瑾兒說過的話,還請玉畔先生好生考慮一番。”
她轉頭,透過清風撫來的窗子,看向了一片黃葉之後掩藏的宮阙。
“與其出世将選擇權拱手讓人,不若入世做那乘風破浪之人。”
蘇流瑾收回目光,沖着張畔給出一個發自内心的笑意,“古之聖人多如此,不是麼?”
雖千萬人,吾往矣。
一番話下來,張畔再怎麼也不敢小瞧這個傳聞中平平無奇的丞相千金。
屋裡的空氣似乎凝滞了。
便縱是清風依舊從窗子刮入,也緩解不了張畔有心而出的緊張和躁動。
他目光死死盯在蘇流瑾身上,卻根本看不出對方的意圖。
到底是為了自己?
還是為了這天下人?
……
一片落木從窗子的縫隙飛來,晃悠悠落在兩人之間的桌上。
蘇流瑾擡手将杯中茶水飲盡,起身往門口走去。
“今日叨擾,瑾兒告辭。”
看這架勢,等張畔做出決定都不知道猴年馬月了。
現如今天色已晚,快到用晚膳的時間。她若是再不會去,待到爹爹派人去叫她用膳,私自出門之事必然暴露。
沒時間再跟張畔耗。
前世,溫昀景出行都沒把張畔請出來。
她自認為地位能力都不如溫昀景,對上張畔這麼個人,多花費些心思未嘗不可。
一次不行,再來一次。
再不行,重複便可。
這前世名動天下之人,她今生可要安安穩穩抓在手上。
要不然,她自己恐怕要做一回曹丞相了……
蘇流瑾離去的身影不帶一絲留戀,被遺落在她身後的張畔,卻是目送佳人遠去,眉頭愈發蹙起。
他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可以超脫這紅塵之外。
隻不過,一向都是在偷得浮生半日閑罷了。
若這閑情會緻命。
那他自是趨利避害。
但……
謀士最重要的是要擇一明主,他此次來京城,雖說是閑逛,但也順帶着搜集一番京中人士的情況,以便日後多幾個選擇。
然而,這名單中,可從未有過乳臭未幹的小丫頭!
“小雀,去打聽打聽蘇家小姐的事情。”
平複心緒,張畔對守在門口的書童囑咐道。
他踱步來到幾案前,看着上面堆着的寫着京中達官顯貴信息的宣紙,擡手提筆在一張幹淨的紙上寫下“蘇流瑾”三個大字。
三個字俊秀蒼勁,卻是與其他不同。
力透紙背的運筆,包含着張畔心中無限猜忌,混雜在一衆候選名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