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門,進入房間,微弱的光線中,兩人四目相對。
兩人望着彼此愣了好幾秒。
“你回來了……”段竟揚先開口,聲音啞啞的,驚訝中帶着點委屈。他知道姚津言那邊的情況,他也一直認為自己可以解決當下的事情,不必依靠、麻煩其他人,即使是有親密關系的姚津言。然而,當姚津言出現在眼前的這一刻,他壓抑的情緒裂開了縫。
“我回來了。”姚津言一步步走向段竟揚,然後緊緊抱住對方,“抱歉,我回來晚了。”
被抱住的刹那,段竟揚紅了眼眶。
父親去世,他作為父親唯一的孩子,一個已經進入社會的成年人,必然要擔起責任。而在母親面前,盡管母親挺堅強淡然,他依然覺得自己應該成為母親的依靠。
可是,他發現自己并不像想象中那樣強大,他亦需要支持,需要傾訴。
兩人靜靜相擁了好一陣才一起在窗邊坐下。依然沒有打開客廳裡的燈,似乎黑暗會讓人有多一分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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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小就開始接受死亡教育,和家裡人的思想有關,代代相傳,也跟……我姥姥是自殺離世有關。”段竟揚開始慢慢講述自己的故事,語氣還算平靜,“我姥姥是位話劇演員,很厲害很有想法的一個人。她自殺有不想受病痛折磨的原因,但更多的是覺得生死都是正常事,她對自己的一生已經是滿足的了。”
“我媽是攝影師,在她的人生計劃裡,結婚生子不是必要的,她的人生是萬水千山,是星辰大海。我爸是畫家,外出寫生時在野外與我媽相遇。我爸說,我媽闖入他的視野中時比一切風景都要好看。當時我媽帶着自己的攝影團隊,扛着各種器具,大步流星,猶如一頭俊美的獵豹。”
“我媽根本沒注意到我爸的存在,卻實實在在迷住了我爸。我爸厚着臉皮去認識了我媽,經過了三年他們才在一起,又三年後結婚。婚後他們兩人依然一直東奔西走,居無定所,所以沒打算要小孩。”
“大概我的出現是個意外吧,但他們說我是禮物,我媽三十五歲才生下我,我爸比我媽小五歲。不過他們沒有就此停下腳步,我四歲那年他們就再次開始四處跑。我在很多城市都上過學,我過得充實但輕松快樂,因為反正不會一直在某個地方待下去,完全沒有升學壓力。”
“我的學習不止是在學校裡面,還是在整個世界當中,讀萬卷書,行萬裡路,我可以嘗試想學的,學自己喜歡的。父母給了我相當自在的成長環境,為我做了很多很多,教了我很多很多。很多人都誇過我比同齡人成熟得多。也是因此,我認為自己應該……”
段竟揚停頓了好一會兒,再開口,聲音變得有些嘶啞:“三年前我爸查出生病,這病不能治愈但可以通過治療控制病情。我爸……至少看起來心态還算好,我媽也挺樂觀。為了我爸的身體,他們長期留在了A市。他們都讓我不用擔心,認真過自己的生活,去做想做的事,我……”
“那時我第一次真切感受到死亡離任何人都很近,真切感受到自己是懼怕死亡的。我是俗人,生活在俗世裡面,有七情六欲,根本無法超然地面對生老病死。”
“然後,為了證明自己的坦然,證明自己能好好生活,我進入了娛樂圈,嘗試不同的人生。或許,也是逃避。”
“我爸的病情穩定,A.Time也步入正軌,我以為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發展,可是,沒想到……”段竟揚說到這裡,不禁哽咽,“我爸過世後,我媽跟我說她肯定會傷心難過,會低沉好一陣,但之後她會再次出發,也許……也許她的生命也會在某一刻突然停止,可她,要享受生命的每一刻。我……我無法阻止她,我……我會害怕……”
段竟揚說着潸然淚下:“我……我好像……我真的高估自己了,我……我并沒有那麼……”
姚津言立刻起身,用雙臂将段竟揚攬入懷中,用力抱住對方:“成長是一輩子的事,你不必自責。古人說四十不惑,你才二十歲,你還很年輕,不要對自己太苛刻。再說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好好走下去就行。”
“我以為自己可以從容地面對生離死别,可是……不是這樣的……好難……我……我沒有……”段竟揚泣不成聲。
“人有七情六欲,你有任何情緒都可以發洩出來,盡情發洩。”姚津言的語氣溫柔至極,“沒有發生的都隻是預想,隻有真實發生,我們才會産生最真實的感受。不要因為和預想的不一樣就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好,慢慢來,沒事的,我陪着你,我們一起往前走。”
段竟揚淚如雨下,将這些日來一直堵在心中的悲傷、痛苦、愧疚、委屈等等負面情緒全部發洩了出來。
姚津言靜靜抱着段竟揚,他明白他現在需要做的就是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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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竟揚哭了好一陣,停止哭泣後還默默抱了姚津言許久。
“今晚我陪着你吧。”姚津言感受到段竟揚的情緒變得平靜了些,于是輕聲開了口。
“你明天還要趕回劇組。”段竟揚放開姚津言,擡頭望向對方,“不,是今天,已經是淩晨了。我……我……你先回去休息吧,不用擔心我,我沒事的。”
姚津言眉心蹙了蹙,他始終覺得仍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你……是還沒有睡意嗎?我可以陪你,最近拍戲日夜颠倒,我也精神着呢。”
“我真的沒事了,我現在就回床上去睡覺,你也回去休息吧!”段竟揚說着站起身。
姚津言順勢攬過段竟揚的脖頸,輕輕吻了一下對方:“我是因為你回來的,我就是回來陪你的。”
段竟揚的呼吸滞了一瞬,雙目微瞪。
“哦!我不是那個意思……”姚津言突然意識到這話可能會有歧義,連忙補充道,“我真的就是想多陪陪你,雖然之後我可以自由地使用手機和外界聯系,但一回劇組估計至少得待大半月,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跟你見面。”
“嗯。”段竟揚低頭抿嘴,複雜的情緒在眼裡翻湧,“我……”
這一次,換姚津言耐心等待段竟揚把話說完。
“以前,我覺得□□是最容易被滿足的,沒有門檻,就是動物的本能。所以,我一直希望能遇到可以有精神共鳴的人。可是,好難,和中大獎一樣難。我想,或許我會當一輩子的夢想家,努力構建自己的精神世界。其他的,随緣。”段竟揚看着姚津言的眼睛,“遇見你,我很幸運,非常幸運,所以我……不希望……”
段竟揚沒能用語言全數表達自己的想法,不過姚津言能明白。
“遇見你,我更幸運,非常非常非常幸運。”姚津言十分真誠,“路是一步步走出來的,發生了的就是最好的,我們擁有的永遠是當下。再說了,俗人待在俗世裡不就是會做俗事嗎?況且我們是相愛的。一切都取決于我們自己。”
光線昏暗,但兩人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彼此。
段竟揚吻上了姚津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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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卧室。”
“你抱我的時候可以用力些,弄疼我也沒有關系,我喜歡的,這樣能讓我感受到你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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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六點,蒲月回到了宿舍,助理也跟着一起。
回來的人盡可能輕手輕腳,壓低聲音。
卧室裡,段竟揚将姚津言的聲音深深吻入自己的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