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燃眨眼奔至将程語笙接下，見她渾身血污狼狽不堪，明明心疼的要死，口上卻不留德。“身子不好？”

程語笙倒入他冰涼的懷中，入目即是他又黑了些的俊顔。一直緊繃的弦瞬時斷裂，她指了指不遠處半人高的草叢，眼前一黑，陷入無邊沉寂。

她的肋骨和肩骨在河中漂流時曾撞上過岩石，在洞中時，她自己解衣看過，紫淤得很嚴重，但還能動，如果預估不錯，應是骨裂了。這已是她刻意用腿支撐保護過的結果，要是毫無阻攔的被河水沖撞上岩石，她恐怕會當場骨碎，活不到現在了。

甯氏年紀大，還需将生還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所以遇險這兩天來，她一直忍着，沒在她面前表現出丁點痛樣。可實際，她每走一步都似在刀尖上，渾身撕裂般疼痛，若不咬牙堅持，幾乎要叫出聲來。

好在，謝燃來了……否則她真的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帶着甯氏安然回到上京。

徹底失去意識前，她靈光一閃，自己會不會這番又穿越回去？

然，想起現代已經完全燒毀的身體，她徹底放棄念想，第一次，全然接受了她借屍轉生的事實。

從未這樣安然的酣睡。程語笙醒來時，四周一片漆黑，幔帳嚴實的将整個床榻圍裹。

她睜眼适應了良久，才能看清床帳的花樣兒。

花開并蒂，是她與謝燃的婚榻，她已連續二十多天望着它入睡，看着它醒來，自成熟稔。

微微一動，頓時，痛感電流一般染遍全身。她忍不住抽氣，抿了抿幹涸的唇，到底是沒敢再動。

“還知道疼？”身側，謝燃的聲音陰恻恻傳來。

程語笙被唬了一跳，正欲開口，床帏被人猛地掀起，某人踢踏着去倒了杯水，又返折回來。臨近榻前，腳步頓了頓，又再次走遠，這次回來沒再離去，徑直坐上了床沿兒。

“張嘴。”房内沒點燈，程語笙隻能看到他雙眸的反光，漆黑一片中，寶石般惑人。

依言将嘴張開，一隻湯匙遞了過來，将水點點的喂進她口中。

久旱逢甘霖。她一連喝了多口，嗓子才潤澤了些，能開口說話。

“多謝。”聲音仍是沙啞，她輕嗯了下清嗓，怕他沒聽清，又說了一遍。

坐在床邊的人一動不動，黑暗中，宛若雕塑。就在她以為，他是不是睡着了的時候，他忽然動了，念叨了句什麼，起身步到外間，叫了太醫進來。

門外一下子進了好些燈火，将整個屋子照得亮如白晝。

放下紗簾，将她的手拿出墊好帕子。謝燃僵着臉坐在床邊，認真聽太醫的囑咐，再未多發一言。

并未看到晴鳥進來侍奉，程語笙難抑憂心，太醫剛走就将謝燃叫住，詢問晴鳥是否安好。

低聲說了句沒死，謝燃這次出門，再是沒有進來，直到程語笙服完藥睡下。

隔日晌午，她再醒來時，又看見他睡在自己旁邊。外面已然大亮，光線透過未阖嚴的簾帳縫隙暈染進來，将床内勾勒的溫馨柔适，令人醒來也不想起，隻想多賴一會兒，享受這片刻甯靜。

難有機會這般靜靜看着他，不用鬥嘴，她閑适的偏着頭，目光格外肆無忌憚。

才發現他的睫毛竟然這麼長，比女娘的還要濃密油黑，扇子般圓弧整齊排開，将閉着的雙眼襯飾的足足大了半圈。

他瘦了不少，臉的線條如刀削般，棱角分明。似是好久都未睡覺了，他眼下帶着圈淡淡的青暈，下巴的須渣已冒出了一截，顯得他疲憊又潦草。

說是月餘才能回，現下提前了這麼多，一回又遇上了她們的事，想必，他良久未好好歇息了。

不知夢見了什麼，他低喃了聲，緊跟着眉頭小峰般蹙起，面容立刻變得冷峻兇悍起來。

趕忙轉回頭閉眼繼續裝睡，程語笙放輕呼吸，細聽了片刻，确定他并未醒來後，複睜開眼，盯着帳頂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