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玩笑着不覺得,這下,也不知是帳内的熏香熏得還是她身上的熱度鬧得,竟讓他覺得頭不是頭,胳膊不是胳膊的。
哦了聲将她放下,他心打鼓似的咚咚跳,他連忙擡手按了按,倉促的别過臉。
“你…你歇着吧!”腦子被重擊了般發木,他一時有些回不過神來,僵邁着步子出到外間去了。
站在門外投進的熱陽裡發呆,他擡手摸了摸右臉,也不知是曬得還是怎的,滾燙一片。
“少主,宮裡的小胡公公來了。”福全進來,對着謝燃禀。
謝燃應了一聲,又呆了片刻才緩過來問:“你說誰?”
“胡猴兒來了。”被迫說了鬧稱,福全瞧着自家主子臉色不對,關切道:“主子怎麼了?”
謝燃神色古怪,望着福全,不答反問:“你看我怎麼了?”
猛地被問住,福全不知所然,無法應答。
整了整衣領,謝燃跨出門去,走了兩步才想起什麼回頭:“人在哪兒?”
趕忙快步跟上,福全壓低了聲一路追随,引着謝燃去了。
若不是出了大事,謝燃剛剛大婚,崇帝斷不會讓人尋到府上去。然而,天公不美,十日前,位于上京西邊的長陵大營,出了場不大不小的嘩變,雖已被主将調和鎮壓住,可亂其根本生在朝堂,嘩變者行被壓下,心卻不服,仍叫嚣着要個交代,事關重大,長陵主将沈馳不敢隐瞞,一封快報送出,昨日半夜才抵京。
謝燃候在子陽宮偏殿,這處緊挨正殿,那邊的話他這處能聽得一清二楚。
此事要論還得從月餘前說起。
蕭朝國盛,大軍兵器戰甲幾年就有出新,而後幾大軍派小隊試用操使,各軍營交替練兵,實用便留,雞肋便舍。
兵部造器所一月前研究出一款新戰甲,一改原先的犀牛皮材質,選用了更易得到價更低廉的牛皮,正面以大片全皮做擋,反面以零碎牛皮搓繩做網,片間再輔以牛筋繩串聯,較以前的戰甲更輕,卻更堅韌。
小隊間操使後,兵部快速趕制出一小批,投給各地軍營的尖兵使用。恰逢夏季操較,各軍按傳統抽調尖兵轉地比試,真刀實槍下的試煉,最是能檢驗戰甲的防護能效。
本是水到渠成的好事一件,未想謝家軍在長陵軍營比試時,一兵士使長刀砍向長陵尖兵,長陵兵自以為戰甲韌強,想借由它擋下攻擊,自己不躲反迎,殺對方個出其不意。
未想對方一刀竟正好砍在戰甲肩胸連接處,戰甲轉瞬即裂,分片從身上掉落,長陵兵肩膀硬接一刀,瞬時臂身分離,血噴如注。
刀劍無眼,較場過招雖講究個點到為止,但不慎傷亡也時有之,這原不是什麼大事。怪就怪在,本場較量兩軍各出了五名将士,長陵軍其中四名皆因途中甲穿或甲掉受傷,這樣一來,即使觀人再笨,也看出了端倪。
拿來兩方戰甲一比,謝家軍的戰甲皮質更厚不說,串聯所用繩索,都是真材實料的牛筋。而長陵軍這邊,戰甲單薄就罷了,繩索竟使得是外裹色料的草繩。
同是兵部一批次紛發的軟甲,不同軍營竟有如此大的差别!
好在隻是同朝軍士友好較量,若是他日真上了戰場,長陵軍士穿着如此殘次的軍甲,豈不是白白前去送死?
一時,長陵軍營震動,将士們圍了謝家軍和朝廷派遣調度比試的中郎将讨要說法,群情激憤,人頭擁擠,不知是誰先動的手,最後引發混戰,死傷皆有,還燒毀了兩處營房。
長陵軍原是先皇親軍,先皇薨逝後,由太後派人接管。謝家軍主将為謝至顯,他當年得今皇器重,率舊部重整,從無到有,逐漸壯大,戰力兵數已有超越長陵軍之勢。
兩軍明面上都屬朝廷聖上管轄,聽虎符調令,然身在朝堂的朝臣無人不知,其牽涉黨争,是太後和崇帝較量的底氣和籌碼,早已不能單純論處。
戰甲瑕疵,看似事小,可如若不真正拿出個交代,傷了長陵上下軍士的心,誰還願意抛頭灑血為朝廷賣命?
現在此事暫還小表按下,若将來擴散開來,其他幾處軍營想也會軍心浮動,屆時動搖國本,内憂引外患,後果不堪設想。
崇帝臉色陰沉,兵部尚書崇賀跪在階下伏地,頭都不敢擡。
一旁,太後派老臣喋喋不休,言語鑿鑿,你一言我一語,配合默契,區區盞茶功夫,已列出兵部尚書十大罪狀,言辭懇切,帖地叩首,懇請皇上從重處罰,以安軍心。
氣得嗓間斷湧腥甜,崇帝眼底帶紅,命衆人先行退下,此案疑點頗多,他細思後再查。
下面,立馬有老臣出言反對,話裡話外還提及應趁消息未擴散之前,速速決斷。
崇帝冷哼,如此赤裸裸的威脅,在這幫老臣眼中,恐早已沒他這個皇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