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來言出必行,程語笙挽起袖子就要去抓鴨,湖中兩隻胖鴨,每日吃飽睡睡飽吃,從沒被人抓過,早已不怕人,養成了悠閑自在飯來張口的習慣。猛見她過來,還以為有飯,不但不躲,還上趕着遊得近了些。
上去就薅住鴨翅欲往上拎,程語笙暗想,這鴨子可真重,肯定油水足,要多烤些時候才不膩人。謝燃哭笑不得的将人攔住,再三表明自己隻是見鴨子墩胖可愛,才多看了兩眼,并不是想吃它。
程語笙讪讪,惋惜的把鴨子放回湖中。胖鴨經此一吓,搖着圓臀快速遊走,七魂失了六個半,良久再不敢靠岸。
想讨好不成,程語笙一時失落更重,覺着眼前這人跟自己完全沒一點相同。口腹之欲乃萬欲之首,謝燃此人連此欲也不享受,着實是無趣得很。
她見他勉強的将香囊挂于腰間,為讓他好受些,善良道:“鴛鴦雖不是我繡,但裡面的香塊是我親手做的。”
謝燃再道謝。他平時基本不帶這些,對香也不是很懂,淺嗅了下,清新怡人,并不甜膩,誠贊:“香氣淡雅,我很喜歡。”
好歹是親手準備的禮,未表珍重,他又補充:“下次直接送香餅也可。”
程語笙點頭。做香餅子不難也不費時間,他要是喜歡,她可以做。
實則剛從正堂出來就想緻歉,但兩人還不熟稔難以開口,謝燃回想起方才母親的當衆刁難,起身朝程語笙鄭重抱拳:“院落修葺一事,令娘子為難,謝某未阻住母親,實對不住。”
真心不在意。程語笙起身想攔他大禮,手快碰到他袖又覺不妥,縮回,隻隔空虛擡了下。
“郎君多慮了,自古婆母與兒媳關系就是門學問,我雖木讷,亦有心苦學,日後你不必左右為難,當是我進習的,我自不退縮,定虛心納受,将關系理順整妥,不叫你費心。”
一番話說得極有擔當,謝燃聽後不知為何,卻微感失落。
她意已明,不用他呵護照顧,自己便可應對,似是對他全無依賴之心。這點與他過往認識的,為數不多的女娘皆不同。
自小他長在祖母身邊,日受教導,就懂得一件事。女娘體不如男,受限頗多,無法如男子一般自由于世,身不由己,他身為兒郎應護之敬之,即使無法左右世人,但最起碼能做好自身,盡己所能。
未求娶前他就知她不同尋常,有廣闊志向,未想,她不隻是說說,生活各處都笃定踐行。
一時,顯得他可有可無,婚後,怕亦是如此。
驕傲如他,從未經曆過這樣的挫敗。原先,不論在何等場合,他皆佼佼,屬下信服,長輩稱贊,就連流言那般刺耳,也俱是将他架于高處懼怕畏避。
被人忽視的這般徹底,尚屬首次。
悶悶的坐回原位,他思忖着是哪裡出了問題,不由定神。
“你到底為何想娶我?”見他發呆,望入他眼,她憶及那日雨幕中,他絕情冷漠的一幕,與現在面前的他截然不同。
那長甯公主,似水做成的人兒,打扮莊重下亦掩不住青春嬌媚,他兩年前事出有因結恨于她,再之前呢?就對她的深情絲毫不動心嗎?
于情愛之事當真是一知半解,她潛心求問,不想不明不白就與他成了婚。
謝燃沉吟,眸色如湖。
娶她的念頭不過一時興起,她人前人後兩幅面孔,讓他有想一探究竟的欲望。另,她熟掌制器技藝,握于他手,順可用,逆可斬,好處大于壞處。再者,調和程謝兩家關系,于北伐大計要重,娶誰都是娶,但不是誰都能同時滿足以上三點。
“我與聖上感情笃厚,自要為聖上分憂。”知此緣由可能會傷她,仍如是說。謝燃靜觀她神色,與前面三點比起來,這理由已是較好接受的了。
身為女娘,婚姻何等重要,哪怕她再堅韌獨立,心底,怕還是想尋一愛她的良人共度餘生吧!
可他不愛她,她待他至今仍算真誠,他不願欺她。
料想中的失望和彷徨皆未出現,對面女娘眼睛一亮,不似方才沉悶,整個人似被灌注了全新生氣兒,瞬時鮮活了過來。
“太好了!”就怕從他嘴裡聽到什麼情愛言論,程語笙衷心高興。“你不喜我,我亦不喜你,咱們搭夥過日子,井水不犯河水好不好?”
臉色倏沉,謝燃繃着臉沒應聲。
腦中不知怎的又回想起她主動約見方淮一事,他緊抿唇角,胸口隐有火氣上騰。
“你放心……”準備茶點的婢女們姗姗而至,她頓住了話,待她們退至榭外才壓低聲音:“若是你另有喜歡的女娘,直與我說,盡可納進府來。”
已幻想着沒人管沒人愛的清閑日子,程語笙沒留心謝燃變化的神色,繼續念叨:“我隻求一點,婚後可能還要你幫忙,去央求你母親。”
“我想求随時能出府之權……”上次方淮答應她,可帶她去軍營參觀,她很是想去!
話至,終發現謝燃不佳的臉色,程語笙辯白:“我不亂跑,就逛逛書鋪,會會友人。”
謝燃冷臉起身,問:“何處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