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邊搖頭邊退,直至觸碰到木門被迫停下。
“不是的!不會的!定都是誤會……”
謝燃冷哼:“誤會?我還未說何事,你已知細裡?”
“不,不是……”
不耐聽這些狡辯,謝燃起身,恰聞院外有人高喚,雨小路通,遂不再逗留,提步即走。
與長甯交錯時,他頓住垂眸:“若再糾纏,别怪我翻臉無情。”
對上過戰場的人來說,霎時迸發的殺意足以使常人腿軟。
長甯扶着門跌坐在地,任謝燃走遠再未敢喚。
翻身上馬,揚頭朝茶鋪二樓半掩的窗瞧,謝燃收缰,撇了眼圍欄拐角停靠的程家馬車,揚鞭離去。
程語笙端着空杯,半晌凝神。
原以為是狗血情愛劇,未想,實則是宮廷權謀劇。
輕啧了兩聲,她落杯扶額,看來,事情遠比她想象得更複雜。謝燃與長甯的糾葛暫按不究,他求娶自己,到底是為什麼?
“語笙,走啦!”
樓下,程雲亭帶人通路而歸,滿身泥濘,恨不能馬上趕回程府,熱湯沐浴休整一番。
長甯不知何時悄聲離去,并未與其照面。
思量再三還是沒将方才之事告知兄長,程語笙回到馬車内,掀開車簾,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已完全停了,隻留被雨水打濕的泥濘,蜿蜒曲折,延綿入林,深不見頭。
恰如今日指婚,一切僅是剛剛開始……
返回程府時,天已黑透,正堂燈火通明。
下人們皆貓着身子,無聲行走着辦差。郎主剛發了通大火,砸了花瓶茶盞,夫人也堵着氣硬是不勸,别說是他們,就連堂内陪着的娘子兒郎們也不敢言聲。
回到家中就察覺出不對,程雲亭髒污滿身,先回自個兒的院子梳洗,走之前瞥了眼程語笙懷中的聖旨,又點了點正堂。
意圖再明顯不過,這是先溜為敬了。
成個婚偏扯出這麼一大攤子事來,程語笙才是最不耐煩的那一個。
照她原來的想法,這婚能不能成還不一定,回來若是父親反對,她勸着等一等,讓謝家去挑退婚的頭,聖上那邊也不會怪罪程家。
但方才聽到謝燃和長甯的對話,她突然明了,此婚恐勢在必行。
謝燃主動求娶,自是有信心說服謝家上下,而聖上願搭橋成人之美,定也有不得不這般做的深邃心思。
皇家權貴,婚事向來是利益勢力的籌碼,程家不是站在對壘兩遍執骰的人,牌桌之大,哪有牌碼不聽調遣的道理?
想通其中關節,事情反而簡單明了。
跟着香彌進了屋,程語笙命她傳飯。一屋子老小為着她的事餓肚子,着實太不應該。
“父親母親,先用飯吧!”将聖旨交給晴鳥,她拉着三妹妹入席,剛轉身,衣角就被小四小五捉住。
“長姐,你真的要嫁給謝家三郎嗎?”兩娃娃異口同聲。
程語笙笑着摸他們的臉,六七歲的年紀,團子一般可愛,眼睛紅紅的,像是才哭過的。
以為是被父母親吵架驚吓住了,她拿過兩塊茉莉花糕,一人口中塞一塊,輕快道:“是呀!”
哇的前後大哭出聲,兩孩子糕點沫子滿嘴噴,手腳并用的邊哭邊比劃:“撲行撲行(不行不行)!謝年王會恰人(謝閻王會吃人)!鑽霍不聽話小孩兒的顯(專喝不聽話小孩的血)……”
另一個:“待待(對對)!還會刮小孩兒的油煮來恰(還會刮小孩兒的肉煮來吃)!姐姐不能嫁他,會被恰掉的!”
程語笙:“……”
好麼!她是恐吓未婚女娘的反面教材,謝燃是專吓不聽話小孩的鬼魅魍魉。
天造地設的一對啊!
一頓飯,食不知味。
飯後,程語笙首次來到父親的書房,案前,一坐一立,對着攤開的聖旨無言。
氣湧之後,頭腦慢慢恢複清明。程清河重歎一聲,踟蹰良久終于開口:“笙兒,是父親對不住你。”
聖上賜婚的緣由他大緻能猜出幾分。朝堂之上,太後黨以宋閣老為尊,勾連吏、禮、工三部;聖上夾縫求生,多年運籌帷幄,如今方得兵、刑兩部。
程家世代中立,卻不可能永遠中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