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山鎮是有山神傳說的千年古鎮，他們當地宗族的氛圍很濃厚，過年的氣氛很重。

我們三個大學生在寒假提前帶着一些賀禮坐火車過去時，也看到一堆人在忙得不可開交。夏家在當地還是人多的大族，他們家家戶戶也在忙着開爐、打掃洗街和在鎮上張燈結綵。

我還以為我們這次來得挺早，所以我們幫夏離他家一起大掃除、貼畫裝飾和寫揮春。

我在打量着我剛剛貼上的窗花，紅色的紙窗花上是細膩繁複的雕飾圖案，上面既有異獸、山水和祥雲所代表的神話傳説，亦有花鳥蟲魚之類的祝福寓意。

「寫毛筆字啊......還好我學過書法。」

我俯身拿着毛筆懸在紅色紙上，夏離他随手就熟地在硯台上研墨，有一股屬于書墨的竹香在緩緩溢散而出，嗅起來十分沁人心脾。

「社長要寫甚麼? 我家有專門用來寫對聯的詩集。」

「夏離和學弟你們随便挑一個，畢竟我又不是那種信手拈來、提筆作詩的雅人。」

學弟正在不斷地翻着寫對聯的詩集，他想也不想地就在跟着上面的句子唸道:「和順滿門添百福，平安二字值千金」

「真是樸實的願望，最後那一句真不愧是你呢，學弟。」

「夏離呢?」

「一曲笙歌春似海，千門燈火夜如年。」

我一邊在手下筆走龍蛇，一邊在笑道:「嗯嗯，挺有享受到盛世繁華的畫面感。」

結果等到我在第二天早上的清晨醒過來洗漱，我發現在門外不知道甚麼時候，就已經停泊着很多回來過年的外地車輛，甚至有不少人坐在街上磕瓜子、互相寒暄起來。

他們在白天時家不閉戶，你甚至可以看到連狗狗也活潑起來，在圍着别人的腳下轉。

一些人提前十幾天就回來，帶着一堆大包小包的水果、茶葉和過年送禮的酒水。他們當地大張筵席又宰羊殺豬，他們淩晨就要提前準備好一大堆東西上山祭祖和拜神，

鎮上的一堆習俗，從年廿八開始就一直沒有停過。

我天天吃一堆油炸小食、清甜的傳統糕點和糖水，順便在喝茶解膩消滞。

霧山鎮它在夏天比較清淨時，有一種世外桃源的遺世獨立感。那個像水墨畫在宣紙上暈開渲染般的霧峰，猶如地上仙境在缭繞不絕的煙雨，有一種像走進了怪談和話本小說般的清涼感。

但是它在冬天過年時就人聲沸騰，立即充滿了一堆人在熱熱鬧鬧的煙火氣。外面還有煙花和舞火龍可以看，穿着繡金棉襖的小孩子回來過年時在互相追逐。

那個廟會的香火甚至是缭煙不絕，就像所有人都回來過年了。

他們大人在過年時也會應節地穿上長袍長衫，襦裙漢服、兔毛圍脖和鬥篷披肩之類的拜年裝。反正他們甚麼也穿一些，就圖一下喜慶熱鬧。

「怎麼了?」

等到夏離重新換上了他在過年時的長衫時，像風度翩翩的貴公子。我忍不住在打量他系在腰間垂挂着的祖傳玉佩。上好的羊脂白玉泛着溫潤細膩的光澤，上面是我所熟悉的雕镂紋路圖案。

仔細一看的話，玉佩上面是一個「離」的象形古字，但看上去就像一頭異獸。

我曾經在夏家祠堂見過這個紋路，不知道它是甚麼含意，是家紋還是有隐喻寓意。不過既然夏離他也覺得沒問題，那麼外人也說不了甚麼。

「沒甚麼，挺适合你的。」

我打開了梨花木的櫃子，夏離又再次搬出爐和茶具在圍爐煮茶，學弟他托着下巴靠在木雕花窗邊。已經推開的窗外是青石地闆的園林景色，煙灰色的瓦片，雪白色的墻。

嫣紅色的梅花林在寒冬之中盛放，清冽的冷香四溢，星星點點的梅花攀上了枝頭。

外面的家家戶戶都挂滿了紅燈籠。在窗外徐徐下雪時，室内小爐下的炭火正在燃燒，在白瓷花瓶之中，甚至插了幾枝還沾雪的新鮮蠟梅，特别有素雅淡雅的留白意境。

我打算在下雪時出去玩煙火、炮竹和火花四溢的仙女棒。

夏離忍不住望向外面在下雪的景色，感慨道:「真是罕見，今年的霧山竟然下雪了，看來這次是瑞雪兆豐年。」

「希望今年的茶樹還沒有萌芽，下雪時正好可以凍死那些病菌蟲害。」

他把自己手上沏好的熱茶，講究地倒在我們這些客人的紫砂茶杯中。我低頭喝到的茶湯十分醇和回甘，連氤氲缭繞的袅袅輕煙也帶着清幽的香氣。

我們三個男大學生在夏離的房間聊天，在圍桌上放着一些蜜餞、傳統糕點和水果。

在新年這種令人懶得動彈的冬季清晨中，這一室的茶香，再配上梅花自然淡雅、悠遠飄逸的冷香，特别令人精神一振。

似乎是看到我們下意識舒展了表情享受，夏離他在跟我們閑聊着道:

「這個梅花香，可以用來做香膏，也可以做成梅花香餅，放進香爐焚上用來薰香。」

「連用來盛放香膏的容器，也是師傅親自定制和手繪的瓷質器盒。如果是平時不愛折騰的人，還可以制成鎏金雀鳥紋銀香囊挂在身上，或者挂在床邊枕着香氣入眠。」

「這些本地特産平時很受客人歡迎，甚至可以遠銷到海外。」

「我們在自己家中的倉庫還擺着一些，專門留下來給認識的熟人。如果你們喜歡這個味道的話，社長你們回去時順便拿一些當紀念品吧。」

「全部都是梅香嗎?」

「雖然我們都有其他種類的香，但是霧山鎮比較喜歡梅香，覺得可以鎮壓諸邪。」

「說起來夏家祖先的事迹被改編成戲曲和皮影戲，在民間代代流傳下來，小孩子都能背到熟了。大多是他上山尋找父母魂魄、遭遇到山神，在斬妖除魔之類的傳說故事。」

「不過都有不少人愛在戲台上演出過，他在梅林中的這一幕武戲。」

「傳聞夏家祖先曾經在梅花林下舞劍時，看見了他冷冽的刀光劍影後，從此那些妖魔鬼怪都不敢來犯。小時候的我在台下每次看這個劍舞時，完全移不開眼睛。」

「簡直就像我曾經在夢中見過又魂牽夢萦的畫面。」

夏離真不愧是在夏家年輕人中的銷售冠軍，他這個徐徐說起的語氣，那個長相氣質，再配上他的泡茶手藝和業務知識真的一騎絕塵。

無論是焚香、點茶、挂畫、插花，他全部都在行。

很明顯夏離他已經背得滾瓜爛熟又随手拈來了。我甚至懷疑他如果沒有跟我回去大學的話，他估計早就已經回老家繼承家業，甚至在這裡當上鋪子的老闆了。

不過這個大概是他從小在這邊耳濡目染，懂得怎樣招待客人。

霧山鎮這邊的工匠文化很厲害，無論是像胭脂、钗飾、玉石、布料刺繡之類的，甚至是陶瓷器皿、古董凋刻實木家具之類的傳統手藝也保留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