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殺手先生你夢想中的生活,你心目中的家是怎樣的?」
「我會放很多很多書,确保武器和彈藥充足保證安全,收集世界各地的報紙、名酒和咖啡豆。我想要在地下室有一個研究目标的大白闆,有燈光昏暗的開放式酒吧。」
「還有呢?」
「可能有一部鋼琴。」
「你會彈?」
「我會彈琴。」
「是嗎?我們真的合不來。」她托着下巴在思考未來的樣子道:「我會在室内種了很多的盆栽和吊蘭,甚至連我的房間和浴室也要放,讓整間屋子充滿了陽光和植物,被充滿生命力的花園所包圍。」
「屋子内經常傳來蛋糕和花茶的香氣,我偶爾在做菜時就摘一些香料下來當食材。」
「我想要住在一個悠閑的海邊小鎮,我會把木屋和欄栅塗成白色,附近是白色沙灘和溫暖的蔚藍色海洋。我喜歡海鮮披薩和泡沫啤酒,所以我會偶爾在周末烤一些披薩當午餐,盡情享受屬于地中海的溫暖氣侯、美食和陽光。」
所以為甚麼她要在戰争的前夕之中,在思考這種像虛幻泡沫般美好的遙遠未來,人是不是擁有通過幻想獲得希望的本能?
必須告别的友人。
我略微閉上眼睛,總覺得她的夢想在眼下的情況根本不可能實現。「沒事,房東小姐如果能把地下室租給我建防空洞和安全屋的話,我可以住地下室。」
「你這個男人是對浪漫過敏嗎?」
「開玩笑而已,我會在下個月初離開這個國家。」
我終于拿起帽子坐起來,拍了拍自己身上沾着的草屑之後道:「趁着外面的航線還在正常運作,我還有一件對我很重要的事必須要去做。」
「你沒必要再繼續逃跑下去,殺手先生。」
「我在報紙上看到那些幫派被政府清算,搞不好他們自己也正在被弄得焦頭爛額,他們應該不會再尋找你的痕迹,你身上的事不會連累到我們。」
「一但你跟我們這裡的所有人失散了,恐怕等到這場戰争結束之後才能再見面。」
「我不是逃跑,我隻是回去迎接我的命運,我會回去用性命去去保護一個對我很重要的人。他現在情況不太好,我要殺死他身邊的那些刺客。」
「既然你的養父死了,還有誰值得你去親自保護,放棄在你眼前的自由退休生活?」
我隻是用手心緩緩握着挂在自己頸上的項鍊,我低頭沒有再說話,她彷彿了然般道:「難道他是殺手先生你在外面失散多年的同胞兄弟?」
「差不多。」
同為孤兒在劇本中降生的一對雙生子,兩人從小就擁有完全相同的外表和資質。
其中一個人被富裕的大家族收養,當一個知書達禮的小少爺。另一個人流落到街頭摸爬滾打,在幫派上當上見不得光的殺/手。擁有同一個靈魂,卻過上截然不同的人生。
我在那一天在火車站一邊翻到報紙上的黑白色照片,一邊喝着咖啡在思考。
埃德蒙十世還是年輕的學者,他正在克利蘭大學那邊演講。作為雙生子而降生的我也許可以幫助分/身,我本體躲在陰影中作為最強利刃,暗中狙擊所有不長眼的傢夥。
在有必要時,當分/身不幸死亡時,我本體就取代他的位置,繼續扮演埃德蒙十世。
是的,他站在明面上的位置隻是分/身,而隐藏在黑暗中的我才是本體。如果我作為本體卻先一步死亡,那麼我就安排自己的轉生在身份上成為對方的孩子。
友人在最後在星空下坐了很久,她最後有如夢呓般留下這句話。
「我們兩個還會再見面的吧?」
「也許。」
「那麼我們就約定好了。」
直到夢境的最後,我才終于看清她那張模糊不清的臉孔,她擁有一頭很熱情漂亮的紅發,她那雙明亮如星晨的眼睛在笑着道:「埃德蒙。」
「甚麼?」
「你說過的,人類的人生就像一個盒子般,你要永遠對它保留着未知的希望。」
「如果你打算退休的話,如果你完成了那件事,如果你最後累了想要回來這個村莊......到時候我這個房東會記得給你留一個地下室。随便你怎樣改造它吧,殺手先生。」
「你的咖啡太寡淡,也許你也需要配一件海鮮披薩?」
「奇怪的組合?但我不讨厭。」
..................
......
竟然是她啊,那一天我在海灣城中夢到的故人,當時那個人跟我讨論着項鍊的故事。我看着這片美麗虛假的星空破裂,紅發女人在身後背着雙手,她在低頭看着我。
「在那天之後,又發生了很多事,我的親人和好友在那場漫長的戰争死光了。」
「那些孩子或是死于無差别的空襲之中,或是他們奔赴上戰場再也沒有回來,而我甚麼也做不到。個人的力量在死亡面前是如此薄弱,你永遠無法逃離它的到來。」
「我提前打開了盒子,卻發現盒子裡甚麼也沒有,而我再也無法支持下去了。」
「我加入了他們的教團,因為我知曉冬才是一切的歸宿,這個世界本身就在冰冷地消逝和走向破敗終結,唯有沉默才是我存在于世唯一的語言。」
「我在回去調查時......」她的手在上下抛接着一枚飛刀。「知道那個男人的過去。」
「我知道他在家族時的名字叫西爾維奧.瓦拉索,他的錢都捐到他流浪出身的街區。我知道他早就死于在我們那次道别的幾年之後,代替他失散多年的雙胞胎兄弟,死于那場針對埃德蒙十世的刺殺中,連他的靈魂也無法再次召出。」
「不過沒關系了。」
「末日即将降臨,無論是你還是我,都随着這個死寂的世界走向不可挽回的毀滅。無論是我們之間長久以來的争鬥還是仇恨,在平等對待的終末之下都是毫無意義的。」
「當那一天終于到來時,無論是我還是你都會得到自由。」
「你滿意了沒有? 獵人先生。」
我有些沉默以對,連「我們兩個還會再見面的吧?」這句話,放在我們眼前的情景也是一種詛咒。在幾十年後,昔日的友人竟然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跑過來刺殺我嗎?
「獵人先生你還有你想要守護的人和東西,這樣很好。」
「但是在我這個年紀已經沒有了,連我自身也即将步入死亡,我的回憶如果能在最後被一個陌生人銘記,也許這樣也算是一種幸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