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一個東宮,門窗禁閉,屋子裡厚厚的簾子拉起,不像是未來儲君的宮殿,倒像是一個密不透風的“妖精洞”。
匡尺溫身着官袍,負手而立,靜靜地候着。
正堂的房門掩開一條細縫兒,一個瘦瘦小小的婢女低聲下氣地踩着小碎步,停在他的面前,道:“大人,殿下讓人進去。”
匡尺溫點點頭,攏攏寬大的袖子,将手伸了進去:“小石,殿下近來身體怎麼樣?能見風了嗎?”
婢女小石:“和之前比是好了一些,能在天氣好的時候,稍微開開,窗戶透透風了,但是肉長的卻沒有以前快了,還很容易疼,尤其是‘果子’,自從上一次摘,已經過去很長時間了,還是沒有成熟.......”
匡尺溫從廣袖裡摸出來了一隻紅色的小盒子:“我帶了貝珠丸給殿下吃,他吃了,會少一些痛苦。”
小石低着頭,瞥了那小盒一眼,小聲道:“大人,殿下吃了這藥丸,就能痊愈了嗎?”
聞言,匡尺溫挑挑眉,笑道:“小石啊,你在瞎說什麼呢?太子殿下是娘胎裡帶出來的疑難雜症,是一生下來身子就弱,需要靠藥石一直養着,我這一顆小藥丸,怎麼可能就讓他藥到病除呢?”
小石擡起眼睛,這姑娘個子矮,眼睛卻很大,炯炯有神地,有時候顯得呆,但是注視着匡尺溫的時候,卻堅定非常:“大人,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讓殿下接着吃貝珠丸呢?殿下每次吃,就會腿疼胳膊疼,我每次幫他揉,都能感覺他的四肢堅硬如石頭,而且還在一點一點地萎縮,可見吃這個藥丸,對殿下的病,并無作用,而且并不能解除殿下的痛苦.......”
匡尺溫露出無奈地神色:“小石啊,你說的這些,我又如何不知,但是,良藥苦口,是藥三分毒,殿下不吃貝珠丸,會死的。他可是儲君,将來可是要做天龍寶座的人,他不能死啊。”
匡尺溫:“你自打入宮就在照顧殿下,他待你不同于其他人,你對殿下這麼寶貝,我可以理解,不過啊,我教你一點,在如今這個世道,還是不要太相信自己了,隻會弄巧成拙,後悔都來不及呢。”
小石:“那我應該相信誰?殿下他一直活的很痛苦,我隻想讓他解脫,隻想讓他舒服些。我想,隻要是一個正常的人,就不會打開自己的胸膛活着吧!”
匡尺溫輕輕一笑,眼神變得柔和,但是語氣不容置喙:“小石。”
匡尺溫:“你隻是一個小小的婢女,一個賤婢,你怎麼想的,一點也不重要,而我們的殿下,他是陛下親封的太子,他要替陛下分憂解難,懂嗎?”
匡尺溫:“至于你問,你應該相信誰……呵,這是能輪到你來問的嗎?!嗯?!”
匡尺溫盯住小石的眼睛,他向來以溫和好說話著稱,卻又總是會洩出幾絲鋒芒銳利。
小石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匡尺溫吩咐道:“去給殿下準備茶水,我親自喂殿下服藥。”
小石低下頭,行禮:“是。”
匡尺溫拉開那道門縫兒進去後,先擡手招了招,屋裡到處都是一些細細的絲,蛛網一般,隻不過是肉粉色的,飄的到處都是。看不見的地方糊人的臉。
東宮的正堂内的布景,和李盈穢的寝殿十分相像,也挂了很多從橫梁垂到地面的帷幔,讓本就不透風的室内愈發的擁擠。
匡尺溫走到一處:“殿下,臣來給你請安了。”
過了許久,才聽見咔咔咔的聲響,像是遲鈍的磨牙聲。
“匡炆……是你,你來了……”
匡尺溫繞過一面半折起來的屏風。
匡尺溫:“殿下。是我。”
隻見,那個畫着花鳥的屏風後,直接就是太子李向祐的一張臉,那張臉線條清晰,臉上的五官像是畫上去的,顯得他的那張臉和周圍雜亂的環境格格不入,像是懸在空中。
李向祐朝匡尺溫笑了笑,笑得有些着急。
李向祐:“匡炆,是父皇讓你來找我的嘛!是他嘛!”
大梁的這個太子,從小到大就是個愚貨,雖是嫡長子,生出來的時候卻是個要死不死的臍帶繞頸,懷着的時候大概就憋壞了腦子,各方面能力都遠不足二皇子李向召。
匡尺溫道:“陛下一直牽挂着太子,就和這天底下所有的慈父一般。”
李向祐嘿嘿地笑開了,一張清秀的臉上愣是擠出一坨讓人膈應的憨笑:“哈哈哈哈哈,父皇果然還是欣賞我的,父皇果然還是最喜歡我的!匡大人,父皇還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快告訴我!我已經好久沒有親眼見到他老人家了,都有些想他了,哎呀,好可惜了,你看我的腿,我的腿還沒有好呢,等我的腿好了,我一定要好好孝敬他。”
腿?
匡尺溫朝着李向祐,定住自己的下巴,隻是将眼睛往下滑。
你還有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