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小眼垂着頭,肩膀細細地顫抖着,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半晌,羅小眼道:“為什麼說是兩個?”
饒岫玉也想知道,也湊過去問:“對啊對啊,弓大人,為什麼是兩個?另一個是誰?”
弓不嗔看了他一眼。
饒岫玉瞬間就被他的目光擊中了,心中一時明了,不言而喻地道:“是小夏?”
弓不嗔颔首:“嗯。”
一旁的羅小眼冷笑一聲,道:“京城來的大官真是好不武斷,信口一說就是真理,誰聽了都要深信不疑。”
弓不嗔懶得同他嗆嘴,平淡地回了一句:“實話實說,愛信不信。”
“别吵架啊。”饒岫玉道:“回村裡看一下不就知道了?隻從這片桃花林往外看,确實有失偏頗了。”
弓不嗔掃袖擡腳:“那走吧。”
饒岫玉先道:“弓忱弓忱,你有沒有火折子。”
“有。”弓不嗔腳下一頓,伸進長袖裡摸了摸,摸出一根竹管,遞給了饒岫玉。
嚓。饒岫玉照着擰開的火折子,呼!吹了一口氣,溫暖的火焰在頂端升起。
羅小眼聞到了火氣,忙道:“燕先生!你要做什麼?”
饒岫玉将火折子反手一扔,那東西在空中劃了一道明亮的弧線,又啪的一聲,落回了手心。
“放火燒山啊!”饒岫玉嘿嘿一笑,道:“這些桃花害人不淺,必須燒絕才好。”
羅小眼一把拽住饒岫玉的手,人在情急之中,即便看不見對方,也是能憑感覺一下抓住對方的:“燕先生,你這樣做,行願村就真的沒了!”
饒岫玉拍了拍羅小眼的手背:“小眼,我們要學會接受現實。桃花給你的隻是虛假的夢境,你拿活人的肉身來養桃花,更是不對。”
被還算敬佩的長輩說了自己的不是,羅小眼努力辯解道:“我才沒有做錯事!那個老阿媽說了,她不想自己死後,還要被煉成害人的‘兇器’,她甯願趁着身邊有人的時候,死的幹淨點,死的徹底點。我隻是順水推舟,我也和她說了我的情況,她很快就同意了,我們隻是各取所需,我答應她會幫她按照她的要求料理後事。”
饒岫玉卻絲毫沒有被說服:“這算什麼各取所需,這分明就是陰險世道下無能為力的人之間的自相殘殺!”
饒岫玉的一席話說到了心坎兒裡,羅小眼再次沉默了,像是踟蹰了許久,他又道:“燕先生,即便如此,你也不能輕易燒掉這片桃花林。”
饒岫玉:“為何?”
羅小眼:“當年綠娘死後,朱聖手悲痛欲絕,找到了屍巫,現如今,屍巫已經接管了行願村百姓的生死。”
“朱聖手?悲痛欲絕?”饒岫玉有些不敢相信,聽朱聖手提起綠娘,感覺這對夫妻根本就沒什麼堅貞的感情在,綠娘的死好像并不足以讓朱聖手到達“悲痛欲絕”的程度。
但是如果說,親近之人的死,讓朱聖手深刻意識到了自己行醫本事的巨大缺陷和不足,因而讓他感到由衷的恐懼,那還算可以相信。
饒岫玉還是不太明白;“屍巫接管了生死,這是什麼?”
羅小眼:“就是屍巫......”
弓不嗔對此卻更有話說:“屍巫早已經不再是一種靠一紙民間偏方發家的小組織了,如今的屍巫是具有權威性的,可是要吃朝廷俸祿的,和朝廷官員基本無差,隻是沒有常規的官員那麼正統和為人熟知罷了。”
饒岫玉不解:“這種神神鬼鬼的髒東西,到底是怎麼俘獲李盈穢的芳心的啊?真是不可理喻。”
弓不嗔:“屍巫以熟讀《肉仙經》中的煉屍養仙兒的技藝,一步登天,幾乎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程度,宮中地位最大的屍巫,甚至連皇上都要忌憚幾分。”
“呵呵。”饒岫玉聽笑了:“真是黑白颠倒、本末倒置!”
“等會兒。”饒岫玉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煉屍?就是說.....行願村的百姓,已經被屍巫煉化了?”
弓不嗔壓低眉毛,一臉肅穆,是或否,已經不必多說。
“嗚……”一旁的羅小眼猛地抽噎了一聲,明明是個小瞎子,竟然開始撲簌簌地擦起根本就不存在的淚眼來。
“這也不對啊。”饒岫玉擰起眉毛:“煉屍就煉屍,它怎麼也得有個東西在那裡,才能煉吧?既然整個行願村都成荒村了,隻剩幾塊枯墳野冢在,你别告訴我,屍巫煉屍,都是把自己也埋土裡,和棺材裡嘎了的仁兄情意綿綿地面對面煉的。這也太搞笑了吧,要我我指定就樂得詐屍起來捧腹大笑了。”
弓不嗔瞥了他一眼,無語道:“那是你。”
饒岫玉:“我怎麼了嘛我怎麼了?!”
弓不嗔不和他瞎扯,繼續道:“行願村可沒有是荒村啊,這不是有他們麼。”
弓不嗔擡擡下巴,點了點羅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