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小眼:“你全身都在滲血。”
“我.....”饒岫玉艱難地吐出一個字。
哪裡疼,都不如饒岫玉現在的喉管疼,像是有人在他的喉管壁上細細密密地做雕刻畫。
“我.....”
饒岫玉疼出了一身的汗,豆大的汗水順着他的下巴尖滴進溪水裡,卻一點水花一點波瀾,都沒有泛起來。
溪水中的他依舊如常,看不出任何的異常,甚至依舊扯嘴露牙地在笑。
比起一個七竅流血、滿身滲血的怪物,水裡的他現在更像一個花了半天時間砍了半山的柴禾,累得滿頭大汗,蹲在河邊喝水洗臉,還一個勁兒傻樂的瘦男人。
陽光照在溪水上,波光粼粼,銀閃閃的,細細小小的綠藻像小動物的胎毛一樣,鋪在水底的卵石上。
剛才被饒岫玉搬開的幾塊卵石帶起來的碎藻和泥土,早已經被流水沖得幹淨,水還是那麼澄澈,有些長一些的綠藻挂在石頭上,輕柔地甩動着自己的軟葉。
這些長長的、軟軟的、帶着毛絨感的藻類,貼在水底,晃悠悠晃悠悠的,恍然變成了血紅色。
不對,不是細藻變成了血紅色,而是河水變成了血紅色,不對,不對,饒岫玉看見剛才還清澈的河水中流入了幾捋紅色的血絲,紅了着遊了一會便化進了水中,不見了。
接着紅色的血絲越來越多,河水吃不下,逐漸從清澈變成了紅粉色,接着,愈發鮮紅起來。
空氣中騰起一股詭異的鐵腥味兒。
水面中饒岫玉的臉逐漸不見了。
這時,一塊粉紅的碎肉漂到饒岫玉的面前,被一塊高一下的石頭擋住了一邊,停了一會兒,才繼續被沖動,繼而,飛快地不見了。
饒岫玉意識到了什麼,朝那座自己的石像看去。
哪裡還有什麼石像啊?那分明就是一具幾乎看不出完整人形的碎屍,一隻尚且完整的手臂被岸邊的樹杈别住,其他部位都已經碎的不成樣子,粉紅的碎肉、發黑的斷骨,以及牽連着、被泡到發白的内髒一類,像那些長着假根的水藻一樣,笃定在一處,任由自己原地飄搖着、沉淪着、破爛着、腐朽着。
饒岫玉被濃烈的氣味熏得眼睛疼,本來還胃如刀絞的他,竟然湧出一股詭異的饑腸辘辘之感,這種饑餓的感覺讓他感到一股反胃。
“嘔——!!!”
他趴在水邊瘋狂地嘔吐起來,嘔出來的竟然也和河水中流動的東西并無差别,河水中,甚至還浮起來了一顆眼睛。
眼睛在水面翻了一圈,眼球後面斷掉的筋脈沉下去,露出瞳色來,這竟然是饒岫玉自己的眼睛,或者說是饒家人的眼睛,一顆比常人顔色更淺色一些的眼睛。
饒岫玉擦了一下嘴角,突然道:“我之前是不是見過你?”
身後的羅小眼不知道有沒有看見水中的盛況,接話道:“見過的,我父親死後,你來家中,找過我和母親,你交代過她一些事情。”
饒岫玉:“大概吧。”
羅小眼覺得奇怪:“大概?”
饒岫玉轉過身來,無論遇到什麼艱難險阻都面帶無所謂笑容的他,竟然挂起了一張無比苦澀憂郁的表情,這表情和他本人慣有的氣質差别太大,就連和他相處沒多久的羅小眼都覺得怪異。
饒岫玉還是輕輕地笑了一下:“是啊,大概,我真的是第一次來這裡,第一次見你。”
“所以,當初見過你的那個‘我’,到底是誰呢?”
饒岫玉喃喃道,似乎隻是在自言自語。
說罷,饒岫玉眼前一黑,直直地栽到了地上。
......
饒岫玉是被熱醒的。
太熱了太熱了太熱了,熱的脖頸子發麻。
饒岫玉從來沒睡過這麼熱的覺,整個人像是被人團入面團,扔進了蒸鍋裡,身下的沸水在咕噜噜噜噜噜的冒泡。
要不是最後眼皮一跳,醒過來了,饒岫玉真以為自己是死後進了阿鼻地獄,因為身上造得殺業口業太重,被扔進油鍋裡涮火鍋去了呢。
他橫躺在土炕上,腳方向是牆,左手邊是垂直的另一面牆。
整體上看,土炕是一個長方體,添柴燒熱的地方一般來說有兩個,一個在左手邊那面牆的外面,聯通着的是一日三餐做飯的竈台,另一個則在饒岫玉頭下面———長方體靠近地面位置,有個專門開出來的、隻有兩個成人巴掌大的方形小洞。
土炕是燒熱了以後才會躺人的,睡覺前的那頓飯開始燒的時候,大家用竈台炒飯燒菜差不多了,還會往竈台裡多添兩把新的柴火,然後往裡面戳深一些,搗進土炕底下,先把土炕這麼暖一下,再關了竈台這個添柴門,專門從方形小洞那裡添柴。
這麼盤算下來,饒岫玉現在正躺在土炕最烤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