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的弓不嗔并不覺得匡尺溫的話好笑,一直沉着一張臉,副将怯生生又難掩好奇地掃了他好幾眼,還是慫的不行,趕緊鞠着躬,踩着小碎步退到門外。遁了。
饒岫玉感慨:“哎呀哎呀!我雖是這裡的将軍,反倒是弓大人更有威嚴呢!”
饒岫玉能當做無事發生地繼續和弓不嗔扯皮,是有心不想和他計量剛才聊的事,可偏偏,這弓不嗔鐵下心來要繼續,絲毫沒理會饒岫玉給他搬來的台階。
弓不嗔:“你到底有沒有想我說的事。”
饒岫玉保持微笑。
弓不嗔:“饒宴,你腦子呢?被大西北的寒風吹到狼肚子裡了嗎?”
饒岫玉繼續保持微笑。
雖然陰陽怪氣不怕得罪人是饒岫玉一貫的行事作風,但在軍營中,隻要在軍營中,饒岫玉一直自認是一個非常有親和力、非常有情商的領帥,除非萬不得已,他絕對不會拿龇牙咧嘴耍威嚴。
因為他知道,軍營中的每個人,不論身份,不論官職,都是甘願舍身赴死的英雄好漢,他要保證軍隊正常行軍的同時,給予他們最可靠最有希望的關懷。
但是現在,他真的特别特别想在這裡罵死弓不嗔!
饒岫玉随便道:“我現在不想想這些。”
饒岫玉的散漫,終于惹得弓不嗔開始情緒激動。
弓不嗔:“為什麼?為什麼不想?!這可是關乎到饒家将的聲譽,關乎到整個事情的真相,——關乎到你!!”
饒岫玉比他更激動:“我?關乎到我?我又他娘的算個什麼東西?”
饒岫玉:“弓大人,我身上可是栓着千千萬萬将士們的命!帶着千千萬萬個家庭的希望!我有時間關乎我嗎?我需要關乎我嗎?”
饒岫玉:“弓不嗔,你一直問我懂不懂,我倒想問問你,你又懂不懂?我隻要在這裡,我就不是一個人。我把他們帶來,就要把他們都帶回去。就算不能一個不落,那也不能先考慮自己。”
弓不嗔頓時啞口無言。
弓不嗔:“可是……”
饒岫玉:“你又在可是什麼?”
饒岫玉突然覺得,自己這個樣子有點好笑。
平時,饒岫玉隻要回京城,隻要站在朝堂上,他總會擦亮了眼睛去找弓不嗔的不愉快,弓不嗔向皇上提的每一個意見,他都要挑三揀四啧吧啧吧一遍。
讓别的大臣清正廉潔,那你弓不嗔又能做到幾成?朝廷撥款抗災,你弓不嗔為官這麼多年,小金庫私存了不少吧,怎麼不拿出來點替皇帝分憂?
反正不管有沒有證據,有沒有根據,主打一個逞口舌之快。
起初,弓不嗔還懶得搭理他,後來幹脆在朝堂上和他對罵。一向溫文爾雅的石膏豆腐弓不嗔又軟乎又溫和,能拉下臉來在衆目睽睽之下對饒岫玉口水相向,可見這饒岫玉能有多讨人厭了。
能被一個小正經追着噴唾沫星子,饒岫玉還挺享受的。弓不嗔罵他罵的有理有據,他撩弓不嗔撩的不可理喻。
能在死闆教條、明争暗鬥的京城能尋得這種便宜樂子。
啧啧。真是美了美了。
現在來看,饒岫玉看着弓不嗔那張啞口無言又實在想說點什麼的臉,心想,自己确實是往日玩的有點過頭了,如今貌似有了反噬之相。
“嗨呀,快别聊這個了弓不嗔,能在草原上見到你,你知道我有多意外嗎?記得上學那會,我怎麼叫你你都不稀罕出來的。”身上沒來由的寒冷終于緩和了些,饒岫玉伸了個大懶腰,穿在身上的軟甲絲毫不妨礙他把後腰挂在身後的憑幾上。
“......”弓不嗔低着頭,一下一下盤着自己食指的骨節。
饒岫玉看着他暗暗地笑起來。嗯,雖然弓不嗔罵人的樣子怪好玩的,但是現在這個不怎麼愛說話的沉悶樣子,才是最正常狀态下的弓不嗔。
饒岫玉放下胳膊,撐着腦袋搭在桌案,道:“喂,弓不嗔,你天天待在京城,就和那個深居宮闱的黃花大閨女一樣......”
饒岫玉:“你親眼見過我上陣殺敵嗎?見過我三軍之中取敵營領軍首級的時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