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班的目的地是文納多的首都安匕士,一座連搖滾樂都流淌着悲傷基調的城市。
佚彩初來乍到,學習生活還算愉快,除了某位口音奇特的教授,授課内容需要用錄音筆複盤幾遍才能猜出一二。
佚彩很快在一個環境不錯的公寓安頓下來,用陶夭的話說,周圍靜得像是被流放了。
選擇住在那裡的原因之一,是學習小組裡有個叫波琳娜的腼腆姑娘偷偷告訴她,曾經有留學生因深夜用菜刀解剖排骨發出巨大噪音被鄰居舉報。
佚彩第一次坐安匕士的紅皮巴士,也可能是唯一一次。街景晃晃悠悠地滑過車窗,昏昏欲睡的佚彩被人推搡着醒來。
一個雀斑臉,一個鲻魚頭,一個門牙爛了一半。
雀斑臉看着面善,行為卻相當不友好。佚彩感覺在哪見過他,但一時想不起來。
三個男生嘻嘻哈哈地拉開啤酒罐的拉環,對着佚彩兜頭澆下。司機目不斜視地駕駛,巴士上零星坐了幾個乘客,各忙各的,對此熟視無睹。頭發灰白的大鼻子老頭把玩着自己的黑色雨傘柄,仿佛上面鑲刻着什麼稀世的寶石。一對夫妻扭頭看向車窗外閃爍的霓虹燈,低聲交談着趣事。
佚彩撥開濕淋淋的頭發掃了他們一眼,在沖突升級前徑直下了車。三個男生可能覺得佚彩平靜的反應太過無趣,用響亮的口哨聲“歡送”落湯雞,爛牙仔順手把嚼過的口香糖粘在她的背包上。
“咔嚓。”
【道德值-5】
【道德值-5】
久違的提示音令唐栖遲有些茫然,指尖錯落的優雅樂章混進了尖銳高亢的樂音。
“張亭晚怎麼了?”唐栖遲眼中掠過寒意,質問系統,“你搞的鬼?”
經曆了哈克烏伊和木偶學院,張亭晚的道德值已然下降到了70,經剛才一遭,更是來到了岌岌可危的60。
“現在倒是積極,還以為你已經打算放棄這個世界了。”唐栖遲從系統冰冷的電子合成音裡聽出了嘲諷。
唐栖遲知道佚彩已經抵達文納多,卻暫時沒有與她見面。他太陽穴隐隐作痛,手裡的樂譜無意識地揉成一團。
“我知道你們不滿我消極怠工,但别忘了,她的道德值太低,我會死。”
唐栖遲有個一閃而過的念頭,如果張亭晚的道德值降到50以下,這個副本會崩壞成類似于他以往通關的求生副本嗎?該說是系統的傲慢麼,竟然遲遲沒有意識到張亭晚這個脫離了系統控制的任務目标的危險性,唐栖遲也樂得為她遮掩。
張亭晚會變成最終的boss嗎?那他的死法一定很精彩。
可也很有趣,不是嗎?
兩種截然不同的想法在腦子裡打架,唐栖遲解開領結,松松挂在領口,又幹脆整個扯下,撥通輾轉要來的聯系方式。
第一聲就接通了,對方沒有打開攝像頭,呼吸聲很輕。“很忙。什麼事?”
哈克烏伊的朝夕相處不算全無用處,張亭晚的好感值和殺意值都攀升到了50。
“最近沒有演出,想出來透透氣。”唐栖遲蹩腳地邀約,茶色眼睛似乎透過一片漆黑的屏幕與她對視,像故作乖巧的大型貓科動物。
唐栖遲眼窩深邃,五官線條分明如刀削斧鑿,寬肩窄腰,是标準的西方美人骨相,多數時候給人以隻可遠觀的距離感。現下穿着質地柔軟的絲質襯衫,領口潦草扯開了兩粒紐扣,露出一截精緻白皙的鎖骨,中和了過于富有攻擊性的美。
佚彩單手調亮屏幕,看見了他微紅的耳尖。晚上有雨,但佚彩沒有拒絕,聽完時間地點就幹淨利落挂斷了電話。
唐栖遲聽見電話那頭隐隐傳來某種沉重物體被拖行的聲音。
昏暗的巷口煙霧缭繞,彌漫着刺鼻的煙酒味。電路老化的路燈時明時暗,在巷口第三次陷入黑暗時,一切歸于寂靜。
雨落在凹凸不平的灰磚地上彙成水窪,幾片葉子打着旋,像一團泡發的枯葉蝶。
佚彩如約而至,發尾帶着水汽。
唐栖遲穿着一套白色西裝,頭發全部向後梳起,肆無忌憚地顯露颀長的身材和俊美的樣貌。明明雨勢不算小,他的西裝外套上卻沒有濺落一點污漬,白得晃眼。
霓虹燈映在光滑的石闆路面上,像蜿蜒的彩帶。
唐栖遲撐着寬大的雨傘,遞給她一束包裝精美的紫色厄瓜多爾玫瑰,手腕萦繞着若隐若現的木質香氣。“很高興你願意赴約。”
任誰看了都能感覺到這是一隻正在開屏的白毛孔雀。
好歹這次是自己買的花,不是借花獻佛,哦,劫花獻佛。佚彩幹了點缺德事,急需見一位道德底線比她更低的人渣尋求心理平衡。“……謝謝,轉人工。”
“什麼?”唐栖遲有點沒聽懂。
起風了,佚彩一手捧花,一手擎雨傘,有些不方便。傘下的空間足以容納兩個人,顯然某人有備而來,但佚彩不按套路出牌,“你幫我拿着花吧。”
比起唐栖遲這個下雨天還要一身白西裝的裝貨,佚彩的打扮十分低調。幾個路人朝她緻以善意微笑,還豎起大拇指,把唐栖遲當成了佚彩養的貌美小白臉。
佚彩裝作語言不通,結果唐栖遲盡職盡責地充當翻譯,“他們說,你挑花和挑人的品味都非常不錯,我看起來很貴……”
佚彩對安匕士民風的熱情奔放有了新的認識,玫瑰花有些燙手。
趁佚彩還在猶豫,唐栖遲自覺地舉起傘隔絕雨幕:“拿着吧,玫瑰無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