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朝坐直身子,“你這是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桑夢秋往椅背上一靠,擺出主人家的自得姿态。“你是不是砸爛了一個傀儡?”
年輕的傀儡師洋洋自得地展示着指尖纏繞的絲線,像在彈奏一支優雅的古曲。“誰告訴你,隻有死物能被制成傀儡?”
連日晝伏夜出,再加上支線任務損失了不少精血,桑夢秋面色蒼白,配合特意放慢的語調,平添幾分詭谲。
令朝扯開嘴笑了笑,“錢貨郎,難道不是你貪圖錢老爺的财産,殺了錢翔嗎?”
心中卻有些猶疑。
下午,他被一道黑影襲擊,将迎面撲來的傀儡打得七零八落。
可他動手前看得清清楚楚,襲擊他的明明是一尊木頭傀儡。莫非那時,桑夢秋将錢翔藏在木雕内部,亦或者直接将錢翔僞造成木雕?
在場能跟木靈根搭上關系的隻有師又槐。令朝腦子轉得飛快,很快反應過來自己被桑夢秋和師又槐聯手擺了一道。
畢竟他确實用鬼氣炸開了木雕的心口處,這是被偷襲的下意識反應。
令朝沉下臉色,若真是他失手誤殺錢翔,他……無可辯駁。
“看來所謂的黑衣人也是你的同夥。”
在令朝将傀儡擊退後,又出現了一名黑衣人與他纏鬥。
這下桑夢秋不樂意了,“怎麼,你甯可承認殺了錢翔,也要保住這個黑衣人?”
桑夢秋和師又槐交換眼神,下午師又槐雖然在暗中将錢翔包裹成木雕,但并未現身,更别提喬裝成什麼黑衣人與令朝打鬥。
溫淩嗤笑,“錢貨郎,你設局陷害屠戶,也并非善類。”
“這話可就不對了,我跟錢少爺是過命的兄弟。上午黑衣人行刺我可還救了他,下午兄弟有難,他幫幫也是應該的。”
“你能有什麼難?”止洲冷聲道。他嘴角翹起微小的弧度,似乎對當下的局勢感到有趣。
桑夢秋舌戰群儒:“我是叛逃的傀儡師,屠戶作為暗修要追殺我,有問題?”
桑夢秋這張明牌,比止洲還實在,賣了師又槐也要把令朝拉下水。令朝沒有否認自己的所作所為,不過針對黑衣人的問題,雙方倒是各執一詞。
溫淩上前,看似拉架實則拱火。
師又槐腿受傷了,這會兒倒是敬業,絲毫沒有站起來的打算。
止洲神态松弛,看樣子是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遺憾的是,由于之前的兇手指認已經透支了雙方的信任,相互攻讦的兩人完全沒想過存在第三方的可能。
一個雷靈根,一個火靈根,一個暗靈根。這三位真要打起來,場面肯定空前絕後。
佚彩看戲之餘,用胳膊肘拐了拐坐在旁邊不動如山的溫渌。“你現在什麼心情?”
——作為真正的黑衣人。
溫渌有些恍惚,他們這樣并肩坐在一起,似乎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不去考慮沉重的陰謀,隻是靜靜地坐着。
說來有趣,他們最近在咫尺的日子竟是在暗無天日的地宮裡。陽光下的她對溫渌而言太過耀眼,觸不可及。
“閣下已經猜到,就不要再打趣某了,自然是坐收漁利的心情。”溫渌狹長的眼眸裡噙着笑。“我那妹妹生性暴躁,原本想借她挑撥他們幾個,沒想到他們的信任如此……”
溫渌斟酌着用詞,“如此不堪一擊。”
甚至他還沒費心思挑撥,他們自己就要打起來了。
“你雖與他們來往不多,倒是了解他們。”
溫渌搖了搖頭,“我不是了解他們,隻是身為越絕谷的行刑人,見慣了人臉最猙獰的表情,當然也看多了人性。”
“師閣主是個聰明人,姓桑的慣會裝傻,朗月仙一根筋。你那個小侍童……我看不透。”
連溫渌都不确定令朝是裝傻還是真傻。
佚彩被逗笑了。
“他呀,千帆過盡仍是少年心氣。”
溫渌勉強應和,“那就算是有點小聰明好了。”令朝能夠陪伴佚彩度過那麼漫長的年歲,溫渌怎麼會不嫉妒這個有幸得到她偏愛的孩子。
而桑夢秋那邊的紛争似乎也暫時落幕,溫淩宣布結論:
“既然錢翔案的兇手令朝已經認罪伏法,那黑衣人的身份也很明朗了。能讓屠戶這麼袒護的人隻有一個,那就是——”
佚彩撐着下巴等待溫淩說出那個名字。
“【繡娘】。”
佚彩:“诶對……欸?”
桑夢秋也是滿臉迷惑。
令朝急忙擺手,定他的罪可以,誣陷他的仙上可不行。
溫淩斬釘截鐵,“除了她,還有誰能讓屠戶這麼拼了命護着。”
衆人:……好有道理。
場上局勢越來越亂,已經發展到了到處亂咬的境地。本來,在這團火沒有燒到佚彩身上之前,她是不準備發表太多看法的。
佚彩沖着溫淩豎起大拇指,“之前閣主去凡間界,你就拉着我陪你準備祭典。現在背黑鍋你又想起我了,好樣的我的淩兒師姐。”
說着睨了一眼身旁的溫渌,言外之意,看看你的好妹妹。
溫渌無奈挑眉。溫淩六親不認的時候,連他這個親哥都能一劍捅死呢。心魔會放大人心中的欲望,隻能證明她某一刻确實是動了殺心的。
“【繡娘】,今天下午你在做什麼?”
“賞花,看望富商,找你調查以後回去靜坐。前兩樣小厮能作證,靜坐是和道長一起。”
“你和道長因為調查不順利,回去靜坐了?”溫淩顯然不太相信,“之後一直都在靜坐,沒離開過?”
令朝,“我作證,我路過時見到過。”
溫渌也表示看見過。
兩位剛巧坐在佚彩旁邊的證言,讓這場佐證的可信度降低了不少。
師又槐笑眯眯補充,“這時候我是否該補充一句,我躺在房間裡也見到了。”
十足的陰陽怪氣。
看來是在埋怨佚彩臨陣倒戈,與其他人結盟。
“溫遊俠,你要執意為難我,我可就不留情面了。”
佚彩被指認了也不生氣,倒是提起了一點玩遊戲的興緻。“我不必自證下午在哪,因為——”
“錢老爺在上午就已經被殺害了。”
此話一出,全場鴉雀無聲。
日頭漸西,淺金色的陽光披在佚彩身上,像一條華貴的織錦。
“錢老爺後腦有個不緻命傷口,沒有得到任何處理,顯然是在昏迷期間被割下頭顱的。”
師又槐聽懂了佚彩的意思,屈起指節輕敲桌面。“确實是我打暈了錢老爺,又到廚房與你們會合。奇怪,小厮明明聽見了錢老爺親口說不去吃飯。既然他醒了,為什麼不處理後腦的傷口呢?”
錢翔這個蠢貨還和前一刻剛剛襲擊了自己老爹的人談笑風生。
溫渌接話,試圖引導衆人:“說明那時,錢老爺已經被人挾持了。”
小厮有些不确定地撓撓頭:“可那時宴席馬上開始了,幾位貴客很快就要落座……”
沒有人在衆目睽睽之下公然離席。
佚彩再次點撥:“不知道你們還記不記得中午最後一個到場的是誰。”
“上菜的溫渌?”有人回答。
衆人的眼神不約而同地落在溫渌身上。
令朝快速反應,“的确,【大廚】做的菜多半是炸物,隻要将油溫燒熱,很快就能出鍋,無需耗費太多時間備菜。開飯前,他将菜色報給錢老爺也算合理。”
溫淩皺了皺眉頭,“時間充裕,理由正當。你的意思是懷疑【大廚】是兇手?”
佚彩連忙擺手:“不不,我沒有那個意思。我是說真正的兇手是你,溫遊俠。”
溫淩瞳孔驟縮。